第一百七十三章 非遗扎染(4)
“余清歌的声音,刺破了院中粘稠的死寂。 那由染液构成的怪物,空洞的眼眶里,流露出除怨恨之外的情绪。
它一脸茫然茫然。“快乐……?”
它的声音,尖锐而满是悲伤。“是什么……?”
十年囚禁,日复一日重温溺水的痛苦,快乐这个词,早已被剥离魂魄,化为陌生的尘埃。
季宴修的心,揪成一团。
他眼中的蓝婆婆,手臂上的黑气已蔓延至胸口,生命之火微弱如烛。
余清歌塞进她嘴里的那颗水果糖,开始融化。
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甜香,混入这片腐败酸臭的空气里。
“甜的。”余清歌的声音,放得更轻。“就像你嘴里的味道。”
她指向蓝婆婆。“你忘了,可你的奶奶没有忘。”
“她记得你最爱吃橘子味的水果糖,每次赶集,都会给你买上一大包。”
那怪物,或者说早早的魂体,猛地一颤。它空洞的视线,投向地上抽搐的老人。
那丝甜味,仿佛跨越了生死,钻入它的感知。
“糖……”一个模糊的音节,从它扭曲的嘴里吐出。
就是这一瞬。
季宴修的瞳孔,骤然缩紧。他看见,一缕比发丝更纤细的,金色的光,从那颗融化的糖里升起。
那光芒,带着橘子熟透的香气,和午后阳光的温度。
它飘向早早的魂体,轻轻触碰在它眉心那枚不祥的索命印上。
整个院落的景象,在季宴修眼中,瞬间颠覆。
怨气构筑的蓝色地狱,被撕开一道口子。温暖的,金色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入。
这里不再是阴森的染坊。是夏日午后,阳光正好。
知了在老槐树上,不知疲倦地嘶鸣。空气里,是青草被暴晒后的味道。
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红色布鞋的小女孩,正追着一只斑斓的凤尾蝶。
她的笑声,像一串银铃,洒满了整个院子。“奶奶!奶奶!你看!”
蓝婆婆,还是那个慈祥的蓝婆婆。
她坐在廊下,手里拿着一把大蒲扇,慢慢摇着。
她看着满院子疯跑的孙女,满是皱纹的脸上,笑意温柔得能溢出水来。“慢点跑,早早,小心摔着。”
女孩跑累了,扑进奶奶怀里,满头是汗。
蓝婆婆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彩色的糖。“喏,奖励我们早早的。”
女孩欢呼一声,剥开糖纸,将那颗橘黄色的糖塞进嘴里。
“好甜!”她满足地眯起眼,像一只偷吃到腥的猫。
她踮起脚,用沾着口水和糖渍的小嘴,在奶奶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奶奶,也甜!”
这幅画面,温暖而纯粹。
它化作最强大的力量,冲刷着这个被怨恨浸泡了十年的院落。
季宴修看见,那金色的光芒,正是源自这段记忆。它像太阳,而那冲天的怨气,不过是遇见烈日的薄冰。
“啊!”早早的魂体,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金色的记忆,与黑色的怨恨,在它体内疯狂交战。
它时而化作扭曲的怪物,时而变回那个扎着小揪揪的女孩。
眉心那枚索命印,在金光中,发出“咔嚓”的脆响,裂开一道缝隙。
“不够……”余清歌的脸色,也白了几分。
这段记忆,还不足以完全净化十年积怨。
她看向地上的蓝婆婆,老人的呼吸,已经微不可闻。
“蓝婆婆!”她提高声音,如暮鼓晨钟。
“你想让她永远困在痛苦里,还是想让她记起,她有多爱你!”这一声,唤醒了蓝婆婆濒死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