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花O 作品

第424章 身后镜1(第2页)

梳毕,她放下梳子,干枯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透过厚厚的嫁衣,我依然能感觉到她手掌的冰冷和僵硬。

“好了,”她对着那些妇人说,“吉时快到了,带新娘子去婚房等着吧。”

婚房?吉时?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几乎将我淹没。我猛地站起来想跑,却被身后的妇人死死按住。

就在这时,堂屋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有很多人正朝这栋楼涌来。隐约还能听到一种奇怪的、不成调子的吹奏乐声,呜咽咽咽,断断续续,听得人心里发毛。

寨老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她咧开没牙的嘴,露出一个极其怪异扭曲的笑容,看向我:

“听,来了……新郎官来接你了……”

新郎官?什么新郎官?

我浑身冰冷,血液都快要凝固。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缠紧了我的心脏。

两个妇人一左一右,钳制着我的胳膊,几乎是把我架离了堂屋,沿着一条更加昏暗、狭窄的木楼梯向上走去。

二楼更加阴暗,只有走廊尽头的一扇小窗透进一点微弱的天光。空气里的霉味和那种奇异的甜腻香味更加浓重了。她们把我架到最里面的一扇房门前,推开。

那是一间不大的房间,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挂着暗红色帐幔的老式木床,一张梳妆台,一把椅子。梳妆台上,一面边缘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铜镜,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唯一的光源是梳妆台上放着的一盏小小的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着,将所有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扭曲晃动。

这就是“婚房”?比牢房更令人窒息。

她们把我按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

“在这里好好等着,”其中一个妇人终于开口说了句话,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任何情绪,“不许出声,不许乱动,直到新郎官来。”

说完,她们不再看我,迅速退出了房间。

“等等!别把我关在这里!放我出去!”我扑到门前,用力拍打着厚厚的木门。

但回应我的,只有门外清晰的落锁声——咔嚓。

我被彻底锁在了这个诡异的“婚房”里。

绝望瞬间攫住了我。我背靠着冰冷的木门,缓缓滑坐到地上,沉重的凤冠磕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却不敢放声大哭,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品尝到一丝血腥味。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面的喧哗声和那诡异的乐声似乎还在继续,隐隐约约,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这栋木楼的楼下。偶尔能听到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但又很快远去。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以及我自己压抑的、急促的呼吸声。

那面铜镜正对着我。镜面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模糊不清,泛着水银晕开般的浑浊光晕,只能勉强映照出房间朦胧的轮廓和我那一身刺眼红衣的模糊影子。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被关了多久,恐惧和疲惫让我几乎麻木。窗外已经完全黑透了,浓雾似乎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只有无尽的黑暗。

就在我精神快要崩溃的时候,楼下所有的声音,忽然毫无预兆地、彻底消失了。

不是渐渐远去,也不是慢慢平息,而是像被人一刀切断那样,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猛地压了下来,比之前的任何嘈杂都要令人窒息。

这种绝对的静默,比任何可怕的声音都要吓人。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响亮。

我猛地抬起头,惊恐地望向房门,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什么都没有。楼下仿佛突然变成了一片真空,刚才的那些“族人”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一种冰冷的、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我的脊椎急速爬升。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因为恐惧而浑身发抖。我再次扑到门边,徒劳地拉扯着门锁,厚重的木门纹丝不动。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死寂逼疯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那面梳妆台上的铜镜。

油灯的光线依旧昏暗。

镜子里,依然映照出房间的模糊景象,以及那个穿着血红嫁衣、顶着沉重凤冠的我的身影。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但下一秒,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镜子里,那个穿着嫁衣的“我”,并没有像真实的我一样面向房门、试图撬锁。

镜中的那个“我”……

依然是静静地、背对着镜子,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

就像几分钟前我刚被按坐在那里时的姿势一样。

可是……可是我明明已经离开椅子,跑到门边了啊!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急剧收缩,全身的汗毛倒竖!

我猛地转过头,看向房间中央那把真实的椅子——

椅子上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我再猛地扭头,死死盯住那面铜镜——

镜子里,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穿着血红嫁衣的“我”,在这一刻……

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然后,在昏黄跳跃的油灯光晕下,在冰冷模糊的铜镜里……

那个穿着嫁衣的“我”的倒影,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僵硬、极其不自然的姿势……

一点一点地……

转过头来。

镜中影像的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滞涩感,像是牵线木偶,又像是沉睡了百年的尸体在缓缓苏醒。

嫁衣宽大的袖口下,那只模糊的手抬了起来,搭上了梳妆台的边缘,支撑着这诡异的转身。凤冠上垂下的流苏微微晃动,在浑浊的镜面里划出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涟漪。

不!不可能!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尖叫堵在喉咙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浑身像是被无形的冰封冻住,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镜子里,那影像的头部越转越过来,已经能看见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轮廓,以及一抹鲜红的、嘴角似乎正在向上弯起的嘴唇……

不——!

就在那影像即将完全转过头,与我正面相对的刹那——

砰!砰!砰!

楼下堂屋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三声沉重无比的、像是巨木撞击大门的声音!

这声音巨大而突兀,猛地撕裂了死一般的寂静,也瞬间打破了我被魇住般的状态。

我浑身一颤,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将视线从镜子上撕开,惊恐地转向房门的方向。

撞击声只响了三下,然后就停下了。

门外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但那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嗒。

嗒。

嗒。

清晰无比的、沉重的脚步声,在楼下的木地板上响了起来。那脚步声缓慢而规律,正一步一步,走向通往二楼的木楼梯。

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而且,正在上楼。

我的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极致的恐惧让我暂时忘记了镜子的诡异,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门外那逐渐逼近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所吸引。

它来了。

那个所谓的“新郎官”……来了。

脚步声踏上了楼梯的木板。老旧的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吱呀——吱呀——,每一声都精准地踩在我心跳的间隙,折磨着我的神经。

它在上楼。

越来越近。

我惊恐地环顾四周,想要寻找可以防身的东西,或者可以躲藏的地方。但这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那张床和梳妆台,一无所有。窗户外面是浓雾和黑暗,跳下去不死也残。

脚步声已经来到了二楼的走廊。

嗒。

嗒。

它在走廊上停顿了一下。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朝着我所在的这间婚房门口走来!

沉重、缓慢、坚定不移。

我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失控尖叫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缩在门后的角落里,绝望地盯着那扇仿佛随时会被撞开的房门。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一片死寂。

它……就在门口。

我能感觉到,一门之隔外,有一个难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存在。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这令人发疯的死寂中,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响了起来。

不是门外。

是房间里!

我的血液再次冻结,猛地转过头——

声音来自那面梳妆台的铜镜。

镜面像是水波一样,开始轻微地晃动起来。镜中那个穿着嫁衣的、已经几乎完全转过头来的影像,在这晃动中变得越发模糊扭曲。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在低声轻笑,又像是用指甲轻轻刮擦着玻璃……

不……不只是声音……

镜子里,那一抹鲜红的、嘴角上扬的嘴唇,竟然真的缓缓张开了……

一股冰冷的、带着陈腐墓土气息的寒意,毫无预兆地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油灯的火苗疯狂地摇曳起来,几乎要熄灭。

门外的那个存在,似乎也察觉到了房间里的异变。

砰!!!

一声更加猛烈、更加狂暴的撞击,狠狠地砸在了房门上!

厚重的木门剧烈震动,门板上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撞门声、镜中的窃窃私语声、油灯噼啪的爆裂声、还有我自己疯狂的心跳声……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逼疯!

砰!!!

又一声可怕的撞击!

门锁发出了扭曲的金属呻吟声,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而与此同时,梳妆台上的铜镜,镜面的波动越来越剧烈,那镜中的影像越来越清晰,那张开的嘴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极致的恐惧之下,反而是一种绝望的疯狂攫住了我。

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猛地看向房间里唯一的窗口——那扇雕花的木窗!

就在门外的怪物即将破门而入、镜中的诡异即将扑出的千钧一发之际——

我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冲向窗口,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那扇腐朽的窗棂!

冰冷的、带着浓重雾气的风瞬间灌了进来。

窗外是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无尽的雾气和未知的坠落。

身后,房门发出了最后的、碎裂般的巨响!

镜子里,一阵尖锐无比的、非人的狞笑声猛地爆发出来!

我没有丝毫犹豫,在一片混乱和绝望的尖叫声中,攀上窗台,纵身向外一跃——

冰冷的、潮湿的雾气瞬间包裹了我。

身体急速下坠。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以及从那扇破裂的窗户里隐约传出的、交织着的恐怖咆哮和尖厉狞笑……

然后,是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