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不光裴夷真想知道答案,他们亦是。

“谢翟安没有告诉你那好表弟吗?看来,他这所谓的忠君,也不够诚心啊。”

武珩开头这一句话,让屏风后的崔令窈和裴玠对视一眼。

他们最不愿见到的情况,在此刻还是成真了。

若说之前武珩还有隐瞒的可能,但裴玠在颐光殿内对谢家的步步紧逼,成功给了武珩一种错觉。

裴玠和谢家已经闹翻了。

或者说,就算不是闹翻了,也已经心有隔阂。

武珩为这隔阂找的最合理的理由,便是谢翟安当年的旧事。

而武珩此刻的话也足以说明,谢翟安他居然真的是那个第三人。

在来之前,裴玠已经大致将自己如今掌握的信息跟裴夷真交过了底。

之所以不让离镜司内的审讯高手来审问,是因为他清楚地知晓武珩这个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没有弱点的。

他看似在女色上犯过错,因为魏曦若而同荣熙大长公主闹得不复相见,甚至因此坐了好几年的冷板凳。

当从后面他养了那么多外室和外室子来看,魏曦若对他而言,重要,却远非不可替代。

与其说是情深似海,不如说更像是一种精心的伪装,一个他刻意竖立在世人面前的,看似致命的“弱点”。

这些年来,魏曦若因出身和过往,始终被神都顶级女眷圈子所排斥,处境尴尬。

若武珩真对她情深意重,在荣熙大长公主薨逝多年、他自身在朝堂地位稳固、又深得摄政太后器重之时,他完全有能力,也有机会顶着非议,将魏曦若扶正。

彼时太后权势熏天,对他的拉拢之意昭然若揭,这点“风流债”带来的微词,绝不足以动摇他的根基。

然而,他没有。

这所谓的“深情”,便显得格外虚伪,更像是一层精心涂抹、用以迷惑他人的保护色。

论家世,怀信侯武家世代簪缨,乃跟随太祖开疆拓土、立下赫赫功勋的顶级勋贵,根基深厚。

论能力,他能在开罪了天家公主后,依旧于朝堂风云中屹立不倒,甚至重新获得实权,其心机手腕、政治嗅觉,堪称顶尖。

论性情,整个神都官场,除了那桩陈年“风流韵事”,对他几乎皆是赞誉之声。温文尔雅、进退有度、长袖善舞,他几乎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完美的权臣模板。

这样一个心志如铁,且将自身弱点伪装得极好的人,寻常的刑讯逼供,严刑拷打,极难撬开他的嘴。

或者说,就算撬开了,也不一定是真话。

他能在身居如此高位,拥有如此煊赫家世的情况下,依旧选择与北狄勾结,行那通敌叛国,祸乱边关的勾当,其所图谋之大可想而知。

对付这样的对手,必须用上非同寻常的手段。

方才,裴夷真在看似为武珩施针解毒,但除了解离魂引的药效,她更悄然无声地将另一味特殊的药物,随着金针渡入了武珩的经络血脉之中。

当初裴玠从崔令仪口中获知她重生的秘密,靠的便是这药。

只是,比起崔令仪的心性不坚定,武珩显然更难对付。

此药并不能令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样的药,便是医术精妙如裴夷真,也无法制出。

如今的药,它更像是一把钥匙,瓦解人的心防壁垒。

这就是裴玠选择裴夷真而非任何审讯高手的核心原因。

离镜司的高手再精通刑讯技巧,也无法拥有裴夷真那独一无二的钥匙。

她是武珩血脉相连却又恨之入骨的亲生骨肉!

由她去质询武珩,这本身就是最能刺激武珩、最能搅动他内心深处那潭浑浊死水的话题。

裴夷真那冰冷的恨意、精准的控诉、以及她刚刚获得的“裴”姓带来的身份转变,每一个点,都是刺向武珩心理防线的利刃,都足以在药力的催化下,大大增加其心神失守的概率。

而如今,药物奏效了。

武珩,已经要被裴夷真逼“疯”了。

“你难道以为谢翟安会招认他是当年的第三人?不,他不会。陛下如今比起所谓第三人,也更需要一个能够稳固边关的将领。所以有些事,谢翟安不会说,陛下更不会追问。

你该感谢谢翟安的不说啊。若他一五一十都说了,如今你的命,便毫无价值了不是?”

裴玠下令传召谢翟安回神都时,武珩早已经假死过去,所以此刻并不知晓谢翟安已经不再是西麓军的统帅了。

裴夷真这话,骗过了他。

他的脸上划过一丝讥讽。

“果然,还是要手握兵权。不然哪怕在神都内坐到再高的官职,都只是皇权手下的蝼蚁。

当年,我便是因此,想要拉拢崔玿。

他在边关掌军权,我在神都坐拥世家支持。我在朝堂之上,可为他遮风挡雨。那些文官的弹劾、御史的风言风语,有我武家的人脉和声望在,尽可一一压下。更重要的是,先帝的心思深沉难测,对手握重兵的将领从来多有忌惮,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崔玿难道不懂?有我在神都为他周旋,时时传递消息,为他剖白忠心,便能让先帝放下猜忌,他才能安安稳稳地握着重兵,做他的边关战神

而他崔玿,便是我武家最坚实的后盾。武家世代簪缨,虽是顶级勋贵,可皇家对我们始终留着一手。自太祖之后,兵权,从来都是武家碰不得的禁忌。无论谁坐上那个皇位,都不会容忍武家既掌朝堂势力,又握军权。

可若是崔玿成了我的盟友,情况便截然不同了。他手握的兵权,便是我武家在朝堂博弈中最硬的底气。届时,无论是扶持新帝,还是左右朝局,武家都能更有分量,甚至能再上一个台阶,真正成为无人能及的第一望族!”

他越说越激动,连身体上的疼痛都仿佛减轻了许多。

“可崔玿,他竟然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