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凡晨 作品

第1116章 忘川渡·忆痕生

渡过离恨天的冰原尽头,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紫蓝色的天幕垂下,化作一道朦胧的水幕,水幕之后,是一条望不到边际的黑河。河水呈墨色,流速缓慢,水面上漂浮着淡紫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传来细碎的歌声,似泣似诉,勾得人心头发痒。 “这便是忘川?”黑袍修士展开舆图,图上最北端的空白处,此刻竟自动浮现出三个古字——“忘川渡”,“传闻忘川水能洗去记忆,渡过此河者,前尘往事皆成云烟。”

张木匠蹲在河边,伸手想去碰河水,却被吴仙一把拉住。“别动。”吴仙指尖凝起清光,滴入河中,那清光竟在水面上挣扎片刻,化作一缕白烟消散,“这水有蚀魂之力,寻常生灵沾之,三魂七魄都会被慢慢剥离。”

阿芷抱着陶罐,两生草的红叶绿瓣微微蜷缩,叶片上渗出细密的水珠,像是在抗拒着什么。“它说……水里有很多破碎的影子。”阿芷轻声道,“那些影子在哭,说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墨渊望着河面,眉头微蹙:“三百年前我曾听闻,忘川渡有摆渡人,撑着一艘乌木船,能载人渡河。只是那摆渡人有个规矩,渡河者需留下一件最珍贵的记忆作为船资。”

话音刚落,河面的雾气忽然向两侧分开,一艘乌木船缓缓驶来。船身漆黑,船头立着一位老者,身着灰色蓑衣,头戴斗笠,斗笠的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手中握着一根竹篙,篙尖点在水面上,竟不溅起半点涟漪。

“要渡河?”老者的声音沙哑,像是被忘川水浸泡了千年,“船资,备好么?”

吴仙上前一步:“不知前辈要的船资,是何种记忆?”

“最珍贵的。”老者抬起头,斗笠下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或是刻骨铭心的爱,或是痛彻心扉的恨,或是求而不得的执念。越是深刻的记忆,越能让这乌木船撑过忘川的蚀魂之力。”

张木匠挠了挠头:“我最珍贵的记忆是我家娘子嫁给我的那天,要是忘了,我不成傻子了?”

黑袍修士也面露难色:“我师父临终前的嘱托,是我修行的根基,断不能忘。”

老者笑了笑,笑声里带着一丝嘲讽:“放不下,便渡不过。忘川本就是一道筛子,筛去那些困住人心的过往,才能轻装前行。”

吴仙忽然看向阿芷怀里的两生草:“若是没有最珍贵的记忆呢?”

老者的目光落在两生草上,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波动:“这株草……经历过道魔渊的厮杀,见过无妄城的死寂,却还能扎根生长,它的记忆,倒是比你们所有人的都要珍贵。”

阿芷连忙将陶罐抱得更紧:“不行!两生草的记忆是它自己的,我不能替它做主。”

吴仙轻轻摇头,指尖拂过袖间的淡金色气流:“前辈可知‘相济’之道?”

老者挑眉:“愿闻其详。”

“碎心海的执念,是不肯放下;离恨天的困局,是被时光锁住。”吴仙的声音平静而清晰,“而忘川的渡口,并非要抹去记忆,而是要学会与过往共存。最珍贵的记忆,不是用来遗忘的,是用来提醒自己为何前行的。”

他抬手,袖间飞出一缕淡金色气流,落在乌木船上。那气流中,竟浮现出无数画面:道魔渊的血与火,无妄城的枯与寂,碎心海的泪与花,离恨天的冰与光……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非但没有被忘川水的蚀魂之力消解,反而让乌木船散发出淡淡的金光。

“这是……”老者眼中露出惊讶,“你竟能将过往的记忆凝练成灵韵?”

“不是凝练,是接纳。”吴仙微微一笑,“爱也好,恨也罢,都是构成‘我’的一部分。若为渡河而舍弃,那渡过河的,便不再是完整的‘我’了。”

老者沉默片刻,忽然收起竹篙:“三千年了,你是第一个不肯舍弃记忆渡河的人。也罢,便让你试试,带着所有过往,能否撑过忘川的‘忆痕’。”

众人踏上乌木船,船身竟意外地平稳。老者撑起竹篙,乌木船缓缓驶入忘川深处。越往河心走,雾气越浓,雾气中浮现出更多的影子——有穿着嫁衣的女子在哭泣,有披甲的将军在嘶吼,有白发的老者在喃喃自语,每个影子都在重复着某段记忆,脸上带着或痛苦或甜蜜的神情。

“这些都是没能放下的人。”墨渊望着那些影子,叹了口气,“他们舍不得用记忆做船资,便被忘川水困住,成了摆渡人的‘存货’。”

忽然,一个穿着红衣的影子飘到船边,正是碎心岛上的守花人。她望着吴仙,眼神空茫:“你见过他吗?那个给我摘还魂草的人……我好像忘了他的名字。”

阿芷心中一紧,刚想开口,却被吴仙按住肩膀。“他叫阿朗。”吴仙轻声道,“你曾答应他,要带着他的份,去看世间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