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1章 沉梦泽隐·真幻为界
离开枯寂林三日,脚下的路渐渐变得泥泞。起初只是零星的水洼,后来竟连成了成片的沼泽,墨绿色的水面上漂浮着枯黄的水藻,远远望去像铺了层破碎的绸缎。
“前面就是沉梦泽了。”黑袍修士用树枝拨开挡路的藤蔓,眉头比在枯寂林时更紧,“传闻这沼泽里的雾气能勾人入梦,进去的人要么永远醒不来,要么疯疯癫癫地跑出来,说自己在里面活了一辈子。”
吴仙望着弥漫在沼泽上空的白雾,那雾气并非寻常水汽,而是泛着淡淡的紫晕,像被揉碎的暮色。袖间的淡金色气流轻轻搅动,两生草的叶片微微卷曲,这次不是预警,更像是在感应某种同源的波动。
“这雾里……有生命的气息。”吴仙指尖凝起一缕清光,探向最近的一汪水洼。清光刚触到水面,就见墨绿色的水纹突然荡漾开,浮现出一张张模糊的人脸,转瞬又沉入水底,只留下细碎的气泡。
阿芷抱着陶罐后退半步,怀里的两生草忽然剧烈颤动,红叶绿瓣同时指向沼泽深处,像是在呼唤什么。
“它好像认识这里。”阿芷轻声道。
张木匠蹲下身,用砍刀戳了戳脚下的淤泥,刀刃拔出时竟缠着几缕银色的丝线,细看之下,那些丝线竟是极细的根须,还在微微蠕动。“这泥里藏着东西。”他甩了甩刀,“不像是植物,倒像……活物的筋络。”
话音未落,沼泽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女声婉转,像浸在水里的玉佩相击,听得人骨头都发酥。黑袍修士脸色骤变:“是‘迷魂调’!捂住耳朵!”
可那歌声像是能穿透屏障,明明捂紧了耳朵,却依旧在脑海里盘旋。吴仙眼前的白雾渐渐散开,竟露出一片青瓦白墙的庭院,院门口站着个穿绿裙的女子,正朝他招手,眉眼间竟有几分像他年少时遇到的一位故人。
“吴郎,进来喝杯茶吧。”女子笑靥如花,庭院里飘出桂花的甜香。
吴仙指尖的清光骤然亮起,将那幻象搅得粉碎:“心魔易破,故人情最难防。这沉梦泽的幻境,竟能勾起人深埋的记忆。”
他转头看向同伴,只见张木匠正痴痴地盯着水面,嘴角挂着傻笑,许是看到了家乡的妻儿;黑袍修士则紧握着拳头,额上青筋暴起,似在梦中与人缠斗;唯有阿芷,因两生草的庇护,眼神尚算清明,只是脸色发白。
“先生,他们……”
“无妨。”吴仙袖间的淡金色气流飞出,分别缠上张木匠与黑袍修士的手腕。气流中蕴含的双叶木灵韵带着“映照虚实”的力量,两人猛地打了个寒颤,眼神渐渐聚焦。
“娘的,差点以为真能回家抱娃了。”张木匠抹了把冷汗,“这鬼地方比枯寂林的幻阵厉害多了!”
黑袍修士则心有余悸:“我竟梦到了当年没能救下的同门……这幻境能勾起最痛的执念。”
吴仙望向沼泽深处,歌声还在继续,只是此刻听来,那婉转的调子底下藏着浓浓的悲戚。“唱歌的人,或许比我们更痛苦。”他沉吟道,“两生草对这里有感应,说明深处定有与它相关的东西。”
他取出一枚玉佩,注入灵力后抛向空中。玉佩悬在众人头顶,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将周围的紫雾驱散了些。“跟着玉佩走,它能定住心神。”
一行人踩着露出水面的石块前行,脚下的淤泥不时冒泡,偶尔能看到半截白骨或锈蚀的兵器,想来是过往的牺牲品。越往深处走,歌声越清晰,白雾中开始出现更多幻象:有锦衣玉食的宫殿,有战火纷飞的战场,甚至有修仙者突破境界的狂喜……每个幻象都对应着不同人的欲望与执念。
“前面有座岛。”黑袍修士指着前方,白雾中隐约露出一片干燥的土地,岛上竟长着一棵巨大的古树,树冠如伞,覆盖了小半个岛屿,树干上缠绕着银色的根须,与沼泽里的丝线相连。
歌声正是从树后传来。
踏上岛屿,脚下的土地不再泥泞,反而透着温润的灵气。吴仙走到古树前,才发现那些银色根须并非来自古树,而是从树后一座石屋的窗缝里延伸出来的,密密麻麻,像无数条银色的蛇。
石屋的门虚掩着,歌声就从里面传出。吴仙推门而入,只见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石床,床上躺着个白发女子,她的身体早已干瘪如枯木,唯有心口处还微微起伏,无数银色根须从她心口蔓延而出,穿过墙壁,扎进沼泽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