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4章 来去之间·因果相生
紫金色身影踏上因果渡时,正撞见半道水在打转,半方岸在结冰。
渡是奇渡,水面浮着艘因船,船身刻满回溯的纹路,木纹里藏着千万个“为什么”——昨日的雨痕、去年的落叶、百年前的船桨印,都在木纹里反复流转,船总在离岸三尺处打转,船工号子透着执拗:“寻不到最初的源头,怎敢靠岸?”岸边立着片果岸,石阶嵌着凝固的结局,石缝里锁着千万个“该如此”——未开的花、未落的雪、未归人的脚印,都在石缝里僵成定局,岸石泛着寒气,守岸人的叹息裹着固执:“定不了最终的模样,怎敢接船?”
船与岸之间隔着道无形的水线,因船的回溯波纹撞上岸,就被石缝里的“该如此”弹回,溅起的水花在半空凝成问号;果岸的凝固寒气漫向船,就被木纹里的“为什么”冲散,结起的冰碴在水面碎成叹号。整座渡头都在忽进忽退地震颤,像卷被人同时往前翻、往后扯的书简。
“又在僵着了。”一个蓑衣半湿半干的因果摆渡人蹲在水线边,摆渡时篙尖一半划出回溯的水纹,一半戳出凝固的冰点,“俺撑这因果渡一千二百年了,这因船和果岸啊,原是天地生的渡灵,因船载着过往的缘法,让生灵记得‘从何来’;果岸承着将来的定数,让生灵晓得‘往何去’,本是同渡相济的老伙计。可一千二百年前,来了两个算士,一个说‘不明来处便是糊涂’,硬往因船底刻了‘溯因符’;一个说‘不定结局便是虚妄’,偏往果岸根嵌了‘定果咒’,打那以后,俩方便成了死结——因船总在溯洄,把十年前的风、百年前的浪都翻出来比对,非要寻个‘第一缕波纹’才肯停;果岸总在凝固,把明日的云、明年的花全冻成石像,非要等个‘最终的模样’才肯动,好好一个活渡,愣是被折腾得快成死渡了。”
吴仙立在水线边,指尖掠过因船的木纹与果岸的石缝。他能觉出因船的木纹在发烫,不是焦灼,是疲惫——那些“必须回溯”的纹路深处,藏着一丝想顺流而下的渴望;果岸的石缝在发冷,不是坚定,是空茫——那些“必须凝固”的石根底下,裹着一缕想随波而动的期盼。
“它们在等。”吴仙轻声道,界心微微发烫,比在生死渊时更通透。他看见因船的船底粘着片新叶,是今早刚落的,木纹在新叶周围悄悄浅了半分,像是想带着这抹新鲜往前挪寸,又怕破了“溯因”的本分;果岸的石阶边生着株野草,草叶正顶着露珠往上冒,石缝在草根周围悄悄松了半厘,像是想让这抹生机往上长寸,又怕违了“定果”的规矩。
摆渡人用篙尖敲了敲船帮:“一千二百年前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因船载着过往,却不困于过往——春时带去年的花种,夏时捎着前月的雨水,让上船的人记得来时的暖;果岸承着将来,却不僵于将来——秋时留着明年的空位,冬时等着后日的暖阳,让下船的人盼着去时的光。那年渡头住过个说书人,因船的木纹能帮他记起前朝的故事,果岸的石阶能让他编出往后的传奇,说书人常说‘不知来处会迷了脚,只盯结局会僵了心,原是一来一往的理’。”
吴仙指尖抚过因船的木纹,回溯的波纹突然缓了半分,不是停滞,是松快——那些“必须追究”的过往底下,藏着一丝想接纳新缘的柔和;他又触过果岸的石阶,凝固的寒气忽然融了半厘,不是消解,是呼吸——那些“必须笃定”的将来之间,裹着一缕想包容变数的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