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蒹葭 作品

第299章 永昌东征(第2页)

这仅仅是个开始。如同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恐惧与绝望沿着大顺军主力东进的道路疯狂蔓延。潞安府(长治)、泽州(晋城)……一座座城池如同被秋风扫过的落叶,纷纷飘落。守将们或如汾州知府般涕泪横流地跪地献城,或干脆带着亲兵卷了细软连夜遁逃,只留下空荡荡的衙门和茫然无措的百姓。大顺军的马蹄踏过之处,几乎听不到像样的抵抗。沿途的告急文书如同雪片般飞向北京,却只换来朱由检在乾清宫绝望的咆哮和摔碎的杯盏。

恐惧,是一种比瘟疫更快的传播速度。当大顺军的威名如同冰冷的铁幕覆盖了晋南大地,那些被苛捐杂税压榨得奄奄一息的州县,那些被卫所军官欺凌得抬不起头的底层军户,那些在灾荒和兵乱中挣扎求存的饥民,如同干柴遇到了火星,轰然点燃。

在平阳府通往潞安的官道上,一支由数百名衣衫褴褛的矿工和破产农民组成的队伍,挥舞着锄头、铁镐,甚至削尖的木棍,红着眼冲向一座紧闭的卫所堡寨。堡墙上的卫所兵惊恐地看着腿子!“开堡门!迎闯王!开堡门!”震天的吼声带着积压了百年的怨毒。堡门被从内部打开,几个早已串联好的穷军户挥舞着刀,砍翻了犹豫的军官。堡寨瞬间易手,粮仓被打开,陈腐的米粮被饥民哄抢一空。

在泽州城外,一个前明小吏,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官袍,捧着一摞厚厚的黄册(户籍田亩册),领着黑压压一大群愤怒的乡民,堵住了刚刚抵达城下的大顺军前队。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李过马前,双手将黄册高高举起,声音嘶哑却带着快意:“将军!这是泽州历年赋税黄册!里面全是狗官豪绅盘剥百姓的铁证!小民等……愿为前驱!杀狗官,迎王师!”他身后的乡民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无数双粗糙的手指向城内,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李过看着那厚厚一摞象征着大明统治根基的黄册,又看看眼前这群沸腾的蚁民,嘴角咧开一个残忍而满意的笑容。他大手一挥:“开城!按册索人!该杀的杀,该抄的抄!粮食,分给大伙儿!”城内的抵抗在内外夹击下瞬间土崩瓦解,富户豪绅的哭嚎和百姓分粮的欢呼混杂在一起,形成一首诡异而暴烈的协奏曲。

沿途的城镇乡村,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彻底沸腾。无数面仓促缝制的、歪歪扭扭写着“闯”字或“顺”字的旗帜在各处竖起。昔日被踩进泥土里的名字——“李闯王”,此刻成了穷苦人心中唯一的救星,成了点燃燎原烈火的火种。大顺军的队伍在行进中如同滚雪球般膨胀,裹挟着无数走投无路又满怀仇恨的“义民”,汇聚成一股足以冲垮一切堤坝的滔天洪流。

李自成骑在他那匹神骏的黑马上,行进在这股洪流的最前方。他面容沉静,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前方似乎永无尽头的道路。沿途不断有快马飞驰而来,带来各处传檄而定的捷报。他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多言。只有在听到刘芳亮部已按计划越过太行险隘,前锋直逼真定府的消息时,他紧抿的嘴角才不易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仿佛看到了那张铺向北京的大网,正稳稳地落下第一根致命的绞索。

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打着旋儿扑向这支沉默而浩荡的队伍。士兵们的甲胄上凝结着赶路的霜花,脸上刻着风霜和一种近乎麻木的亢奋。李自成裹紧了身上的黑色大氅,目光越过眼前翻腾的尘埃,似乎已穿透了千里关山,看到了那座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的北京城,看到了紫禁城金銮殿上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那冰冷的钩子,在黄河东岸的寒风中,勒得更深,更深,几乎要钩断他的筋脉,也钩断一个摇摇欲坠了两百七十六年的王朝最后残存的气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