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畸情隐祸(第2页)
那天的风刮得很大,齐国安的骂声混着风穿过游廊传到很远。
这是齐国安第一次打自己,也是第一次骂自己。
朱成康摸着发烫的脸颊,看着齐国安被人拉走时还在挣扎的背影时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脸上的笑意未散,眼底却一片冰寒。
他今天做这么一出是为了让圣上的眼线能够看得清清楚楚,好让齐国安从自己这里摘个干干净净,以后若是有什么,也波及不到他,总是要报恩的。
齐国安心里也明白。
可这一切又不是演的,倒像是把矛盾集中在今天一起爆发。
他第一次对 “家人” 这两个字有了些模糊的概念,那概念像团雾,看不清,摸不着,却带着刺,扎得他心口发慌。
那是朱成康第一次见齐国安失态,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贺景春在别人心里竟是这般重要,像块被捧在手心里的暖玉,容不得半点磕碰。
那一天,齐国安的声音消失的瞬间,朱成康抓起案上的镇纸,狠狠砸在地上。镇纸四分五裂,像他此刻的心。
一半是被背叛的暴怒,一半是连自己都唾弃的…… 茫然。
他不懂。
他真的不懂。
为了一个毫无血缘的徒弟,值得齐国安做到这份上?值得他为了一个 “外人”,不惜得罪自己这个王爷?
在他的世界里,亲情从来都是奢侈品,是用来交易的筹码。
他从小见惯了的,是父王和敌人冷漠的眼神,是人与人之间的明枪暗箭,是下人们趋炎附势的嘴脸。
他的继母为了正妃之位能亲手毒死母妃,也能亲自下毒害了她尚在腹中的胎儿,他的父亲为了苏家权势,能把他的母妃当成棋子随意丢弃。
他第一次对 “家人” 这两个字,生出一种近乎恐惧的疑惑。
那感觉就像看到了一件完全陌生的怪物,你不知道它是什么,不知道它会做什么,只知道它拥有你从未有过的力量,一种能让人变得疯狂、变得不像自己的力量。
所谓的家人不过是最锋利的刀,是权力场上最可笑的幌子,他们藏在最温柔的表象下随时准备捅你一刀。
身边的人不是怕他,就是想利用他,最后连最信任的人一个一个的都背叛了他。
亲情这东西于他而言就像镜中花水中月,看着美好,但只要伸手去碰,却只有一片冰凉的虚无。
别人唾手可得的温暖,他却只能像抓沙子似的,越是用力,漏得越快。到最后他索性撒手扬了那沙子,告诉自己这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可齐国安那巴掌,那眼神,那痛彻心扉的骂声,却像根楔子钉进了他心里。
他的暴怒与痛惜却真实得像针,密密麻麻地刺着朱成康早已麻木的神经。
齐国安的模样在他看来愚蠢得可笑,又…… 那样真切,那样滚烫,烫得他心口发慌,刺眼得让他想毁掉。
为什么他从未得到过的东西,贺景春却能轻易拥有,为什么他却连边都摸不到?
是嫉妒吗?或许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更深的、更扭曲的不解 —— 像看到了一件完全不合逻辑的怪事,荒谬,却又无法忽视。
像猫捉老鼠,看着猎物在掌心里挣扎那种掌控一切的快感,能压下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
这种念头像藤蔓一样疯狂地滋长,缠绕着他的心脏,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快感。
他只知道齐国安越是看重贺景春,他就越要把贺景春牢牢抓在手里。
齐国安想要保护的,他偏要亲手磋磨,揉碎了,捏扁了;贺景春想逃,他偏要把他锁得更紧,锁到骨头里,让他这辈子都只能看着自己,想着自己,哪怕是恨,也只能恨着自己一个人。
这种拉扯,这种让对方恐惧又无法挣脱的感觉,让他觉得…… 很有趣,比那些冰冷的权力,比那些虚伪的奉承,有趣得多。
就像是在黑暗里点燃了一盏灯,哪怕这灯的光是用别人的痛苦点燃的,也好过无边无际的死寂。他不懂什么是心疼,不懂什么是守护。
他只知道自己得不到的温暖,别人也别想安稳拥有。他像个在泥沼里挣扎的恶鬼,既然爬不出去,那就把身边所有的光都拖下来,一起沉沦。
那一天窗外的风越刮越大,把野草堂里的烛火吹得剧烈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整个野草堂像座沉默的坟墓,而墓里的人正用最扭曲的方式,试图抓住那束从未照进过他生命的光。
他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脸上的指印尚未消退,眼神却亮得吓人,像在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鬼火。
那束齐国安拼命想护着的光,在他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意把玩、肆意熄灭的烛苗。
他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