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不了a 作品

大明锦衣卫978(第2页)

崔呈秀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确实买过硫磺,是魏忠贤让他偷偷运去通州,给私设的火药坊用的,没想到竟被左光斗查得一清二楚。

魏忠贤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田尔耕的手已经按在了绣春刀的刀柄上,指缝里渗出的汗在黄铜刀鞘上洇出暗痕。徐光启看见刀鞘内侧的磨损——那是常年快速拔刀留下的印子,寻常锦衣卫绝不会有这样的痕迹,除非...是执行过灭口的勾当。

“够了。”朱由校的声音突然从御座上传来,他手里的刻刀不知何时换成了把小锯子,正来回拉扯着紫檀木,“吵什么?徐爱卿要查王恭厂,就让他查。查不出东西,再治罪不迟。”皇帝顿了顿,锯子猛地停在木料里,“但要是敢拿些破石头糊弄朕...”

“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保。”徐光启的声音斩钉截铁,玉佩在掌心烫得像团火。

魏忠贤突然笑得谄媚:“陛下圣明。不过徐大人年纪大了,查火药库怕是力不从心。奴才让田指挥多带些人手跟着,也好护着徐大人的周全。”他拍了拍田尔耕的肩膀,那力道重得让田尔耕踉跄了一下,“记住,要寸步不离地‘护着’。”

这“护着”二字咬得格外重,田尔耕立刻躬身应诺,只是垂着的眼里闪过丝狠厉。徐光启注意到,他转身时靴底在金砖上蹭了蹭,像是想擦掉那些黑色残渣,却反而留下道更清晰的印痕,像条爬过的蜈蚣。

走出太和殿时,左光斗凑近他耳边:“田尔耕的亲弟弟在王恭厂当管事,上个月刚买了处宅院,花的银子够买五千斤火药。”他顿了顿,望着田尔耕带着锦衣卫远远跟着的身影,“这些人,是来护驾,还是来送葬?”

徐光启没说话,只是将璇玑玉重新系好。玉佩贴着心口,那点灼痛像在提醒他什么。他忽然想起汤若望教他的西洋算术,用那些数字算王恭厂的火药量,再乘以田尔耕靴底残渣的含硫量,得出的爆炸范围...恰好能覆盖半个京城。

李之藻早已备好了马车,车辕上拴着个铜铃,走起来“叮当”响,倒像是给送葬队伍引路的。徐光启上车时,瞥见车辙里卡着片火药纸,上面印着个模糊的“魏”字——那是私造火药的标记,正规军器局绝不会用。

田尔耕带着锦衣卫跟在马车后,靴底踏在雪地上的声音格外整齐,像口口敲在心头的鼓。徐光启撩开窗帘一角,看见他们腰间的绣春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刀穗上的红绸子晃来晃去,像极了璇玑玉上渗出的血珠。

马车驶过棋盘街时,路边有个卖糖人的老汉突然被锦衣卫推倒,担子摔在地上,糖稀溅在雪地里,凝成片暗红,像摊没擦净的血。徐光启看着那片糖稀,忽然想起《璇玑问对》里最末那句没写完的话:“当血珠漫过紫微垣,天雷会替人间...算账。”

王恭厂的烟囱越来越近了,那股硫磺味也越来越浓,混着雪气钻进车厢,呛得人喉咙发紧。徐光启摸了摸腰间的玉佩,血痕已爬到了玉的边缘,像要滴下来似的。他知道,这场以性命为注的赌局,从踏出太和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了盘。

而庄家,是天,也是人。

天工秘语:徐光启的预言暗线

第五章:玉血漫宿

退朝的官员们像群被惊散的鸟,朱红宫墙下的雪被踩得发黑。李之藻佝偻着身子挤到徐光启身边,袖口扫过他的手背时,一张纸条像片枯叶落进掌心。徐光启顺势将手缩进袖管,指尖触到纸上凹凸的字迹,心猛地沉了下去。

“东厂在查三十八年地裂案,当年参与挖掘璇玑玉的工匠已失踪七人。”

纸条边缘还带着墨香,显然是刚写就的。徐光启想起万历三十八年那个秋夜,昌平地裂的缝隙里泛着青蓝火光,七个工匠系着绳子下去挖掘,上来时个个面无人色,其中一个老石匠攥着这枚璇玑玉,手指被玉面烫出八个燎泡,形状恰如毕宿的星图。

“最后一个失踪的,是石匠赵二。”李之藻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眼睛瞟着远处田尔耕的背影,“昨儿有人见他被塞进东厂的黑牢车,嘴里喊着‘毕宿出血,龙袍染泥’。”

徐光启的指节捏得发白,纸条在掌心皱成团。他忽然想起昨夜三更,青铜浑天仪毫无征兆地剧烈偏转,最内侧的璇玑环像被无形的手拨弄着,死死指向西南——正是王恭厂的方位。当时他凑过去看,玉面血珠已漫过整个毕宿,正顺着星图的连线往参宿爬,那是对应兵部的位置。

“赵二的儿子在王恭厂当伙夫。”李之藻往他手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块温热的炊饼,“托人带了话,说库房的梁柱上最近总渗水珠,带着股硝石味——”

“站住!”田尔耕的声音像块冰砸过来。锦衣卫突然围上来,刀鞘撞在冻硬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田尔耕盯着徐光启攥紧的拳头:“徐大人藏了什么?莫非是通敌的信物?”

徐光启慢慢松开手,被捏皱的纸条露出半截字。李之藻慌忙道:“是...是修历的口诀!西洋人记星象的法子,卑职怕大人忘了,特意写下来的。”他说着就要去抢,却被锦衣卫按住了肩膀。

田尔耕捡起纸条,眯着眼看了半晌,突然嗤笑一声:“什么鬼画符?”他把纸条凑到鼻尖闻了闻,又捻起点墨迹搓了搓,“用的是松江产的烟墨,掺了麝香——徐大人连记个口诀都这么讲究?”

徐光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墨里确实掺了麝香,是为了让字迹遇潮不化——赵二托人带信时特意嘱咐的,说王恭厂的地窖最近总渗水,寻常墨写的字搁一夜就晕了。

“田指挥若感兴趣,”徐光启的声音稳了稳,“改日送你本《泰西水法》,里面记着西洋人制墨的法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锦衣卫腰间的刀,“只是这查抄大臣私物的规矩,怕是不合祖制吧?”

田尔耕捏着纸条的手指紧了紧,纸角被捏出几个破洞。他忽然把纸条往雪地里一扔,靴底狠狠碾上去:“徐大人是皇上器重的人,自然不会藏私。只是这王恭厂地势偏,待会儿进了库房,还请大人莫乱摸——上个月刚有个兵卒碰倒火药箱,炸掉了半只胳膊。”

这话里的威胁像冰碴子扎人。徐光启看着被碾碎的纸条混着黑泥,忽然觉得那团纸浆像极了赵二被打烂的脸。他想起老石匠当年说的,璇玑玉认主,谁沾了不该沾的血,玉就会找谁索命——此刻腰间的玉佩又开始发烫,像在应和这句话。

马车在王恭厂外停下时,徐光启看见门楼上新换的匾额,“安远”两个字漆得鲜红,却掩不住木头缝里渗出的黑渍——那是火药熏过的痕迹。守兵们穿着崭新的棉甲,甲片却擦得锃亮,不像常年守库房的,倒像刚从演武场调来的花架子。

“徐大人请。”田尔耕推开沉重的铁门,门轴发出“吱呀”的惨叫,像有无数冤魂在哭。一股浓烈的硝石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徐光启的脚步顿了顿——那血腥味是新鲜的,带着铁锈般的冲劲,绝不是老鼠血。

李之藻突然脚下一滑,扶住了旁边的柱子。他悄悄给徐光启使了个眼色,指腹在柱础上抹了抹——那里有层未干的油灰,混着些细小的木屑,是刚修补过的样子。

库房里堆着的火药箱码得整整齐齐,箱子上贴着“军器局制”的封条。徐光启伸手去摸,箱面的木纹里嵌着些细沙——军器局的箱子用的是上好的松木,绝不会有沙粒,这分明是用河泥掺木屑糊的假箱子。

“田指挥,”他敲了敲箱子,发出空洞的响声,“这箱子是空的。”

田尔耕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换上冷笑:“徐大人说笑了,火药怕潮,都存地窖里呢。”他拍了拍手,两个守兵掀开墙角的石板,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请吧,下去瞧瞧就知道了。”

洞口飘出的寒气里裹着股甜腻的香,竟和魏忠贤身上的龙涎香一模一样。徐光启摸了摸腰间的玉佩,灼痛感突然变得尖锐——玉面血珠已漫过参宿,正往紫微垣的方向爬。他忽然想起赵二喊的那句“龙袍染泥”,后背的冷汗瞬间湿透了棉袍。

左光斗按住他的胳膊,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这位御史的指甲缝里还嵌着墨渣,是昨夜写弹劾魏党的奏折时蹭的。徐光启知道他的意思:地窖里怕是有去无回。

“地窖潮湿,”徐光启突然转身,“不如请田指挥把火药箱搬上来几箱?正好让左大人验验成色。”他盯着田尔耕的眼睛,“还是说...这些箱子根本搬不动?”

田尔耕的喉结滚了滚。守兵们的手都按在了刀柄上,甲片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格外清晰。徐光启看见一个守兵的棉甲下摆沾着片布,颜色和赵二常穿的粗布褂子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田尔耕的脸色骤变,转身就往门外跑:“怎么回事?”

徐光启趁机掀开最近的一个火药箱——里面果然是空的,箱底刻着个极小的“魏”字。李之藻突然低呼一声,他在另一个箱子的缝隙里,看见了半截带血的手指。

那手指上戴着枚铜戒指,上面刻着个“赵”字。

腰间的璇玑玉猛地烫起来,像要烧穿皮肉。徐光启抬头望向洞口,黑黢黢的地窖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红光,像极了无数双在黑暗里睁开的眼睛。

他忽然明白了赵二没喊完的话——毕宿出血,龙袍染泥;紫微遭劫,玉石俱焚。

远处的闷响又传来一声,这次更近了。田尔耕的惨叫隐约飘进来,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徐光启握紧了左光斗的手,这位铁骨铮铮的御史,此刻的手竟抖得像片落叶。

库房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了。黑暗降临的瞬间,徐光启看见玉面的血珠终于漫过了紫微垣,而地窖深处的红光,正顺着台阶,一点点爬上来。

天工秘语:徐光启的预言暗线

第三章:玉衡异动

天启六年五月初六的黎明,窗纸刚泛出鱼肚白,徐光启案头的《崇祯历书》校样还摊在“交食周期表”上,笔尖蘸的朱砂未干,正悬在“天启六年五月朔日”那行字上方。叩门声来得急如擂鼓,门板震得案上的铜镇纸都跳了跳,他抓起棉袍往身上披时,听见自己的心跳比敲门声还响。

“大人!大人!”李之藻的声音劈了叉,像被寒风吹裂的芦苇。门闩刚拉开,他就跌撞着闯进来,怀里揣着的璇玑玉透过粗布褂子,竟把棉袍烫出个焦痕。那玉此刻正发出刺耳的嗡鸣,不是平日的细语,是尖利如蜂群振翅的嘶叫,原本温润的乳白色质地变得通体赤红,摸上去滚烫如烙铁,烫得李之藻指腹起了层薄皮。

“它在叫。”李之藻把玉往案上一放,指尖的燎泡破了,血珠滴在玉面,竟被瞬间吸了进去。徐光启这才发现,玉上的二十八宿图早已面目全非——毕宿的星纹裂成蛛网,紫微垣的位置陷下去个小坑,最触目惊心的是贯穿玉面的“玉衡”刻度,原本笔直的线条此刻扭曲如蛇,正随着嗡鸣微微震颤。

“什么时候开始的?”徐光启抓起玉,掌心的灼痛直窜天灵盖。他想起昨夜观测的星象,北斗第五星“玉衡”突然偏离轨度,西洋望远镜里能看见星体外围裹着层淡红色的光晕,像被烧红的铁环。

“寅时三刻!”李之藻的牙齿打颤,从怀里掏出个裂了缝的验震器,铅锤下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杂乱的折线,“先是地动,轻微的,像有大车从街面碾过。接着这玉就开始发烫,我去王恭厂方向看了,那边的天是红的!”

徐光启猛地推开窗,晨雾里飘来股熟悉的硫磺味,比往日浓了十倍,呛得人喉咙发紧。远处报恩寺的塔尖在雾中若隐若现,塔铃的响声乱得不成调,像是被什么东西扯着绳头疯狂摇晃。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算的卦象——“玉衡倾,天火降;辰时裂,万物殇”,当时只当是推演失误,此刻玉面的裂痕正顺着“玉衡”刻度往边缘爬,像要把整块玉劈成两半。

“去天主堂!”徐光启把璇玑玉塞进怀里,棉布瞬间被烫出个深色的印子。他抓起那本被翻得起毛的《远西奇器图说》,书页间夹着的王恭厂地图上,用红笔圈出的爆炸范围正随着玉的嗡鸣微微发颤,“汤若望的西洋镜能测震源,我们还有时间——”

话没说完,院门外传来哭喊声。邻居张屠户的儿子抱着只烧焦的鸡跑过,孩子的头发被燎得卷成了团:“徐大人!王恭厂那边炸了!天上下火雨!”

徐光启的脚步顿住了。怀里的璇玑玉突然发出一声爆鸣,像是碎裂前的最后挣扎。他低头看时,玉面的“玉衡”刻度彻底崩断,裂纹里渗出的不再是血珠,而是点点火星,落在衣襟上烫出一个个小洞。

李之藻瘫坐在地上,指着窗外的天空。晨雾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像块浸透了血的破布。远处的天际线腾起蘑菇状的黑云,云团里不时闪过银白色的光,照得云层边缘亮如白昼——那是火药爆炸特有的电光,徐光启在澳门见过红毛夷试炮,只是此刻的规模,是当时的百倍千倍。

“辰时...”徐光启喃喃自语,掐指一算,距离他推演的时辰还差一刻。玉衡提前倾塌了,就像那些被克扣了工料的城墙,在暴雨里提前垮塌。他忽然想起左光斗的话——“魏党偷换了王恭厂的防潮油纸,用的是桐油浸的草纸,遇热就燃”,原来那些人早就布好了局,不是防天灾,是盼着人祸。

璇玑玉的嗡鸣渐渐低下去,滚烫的温度开始消退,变得像块寒冰。徐光启摸出玉时,发现“毕宿”的星纹已经磨平,紫微垣的小坑里积着些黑色的粉末,一吹,竟散成了二十八宿的形状。他忽然明白过来,这玉不是预言,是计时器,是用无数工匠的血和火药的魂铸成的,每道裂痕都在倒数,直到最后一声轰鸣。

李之藻抱着头呜咽:“赵二的儿子...他说今日辰时换班...”

徐光启望着王恭厂的方向,黑云已经漫过了报恩寺的塔顶。有烧焦的布料和断裂的木片从天上飘落,像场黑色的雪。他想起昨夜校对的《崇祯历书》,其中一页写着“恒星不变,人事无常”,此刻那页纸正从案头被风吹起,飘向漫天火光的天际,像只烧断了线的风筝。

怀里的璇玑玉彻底凉了下去,不再嗡鸣,不再发烫,只剩下满身裂纹,像块被遗弃在路边的碎瓦。徐光启将它轻轻放在案上,玉面映出他鬓角新添的白发,也映出窗外那片被火光染红的天。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锦衣卫在挨家挨户盘查。徐光启看见田尔耕的身影出现在巷口,他的官袍被烧了个大洞,露出里面绣着的蟒纹,手里提着个浑身是血的人,看背影像是赵二的儿子。

璇玑玉最后闪了下微光,随即彻底暗下去。徐光启忽然想起利玛窦临终前的叹息:“天会说话,只是人不愿听。”

他慢慢合上《远西奇器图说》,书页间的王恭厂地图上,红笔圈出的范围已经被黑色的火药灰覆盖。晨风吹过,带着浓重的硝烟味,卷走了案头最后一片未被烧尽的纸,也卷走了那句没能说出口的预言——

玉衡已倾,天道昭彰。

天工秘语:徐光启的预言暗线

第四章:血火星轨

李之藻的声音劈得像被狂风扯断的弦,他双手发颤地将璇玑玉按在紫檀木星图上。玉面未干的血珠突然活了过来,顺着烫金的星轨纹路蜿蜒游走,流过紫微垣时微微停顿,像是在犹豫什么,转瞬便急不可耐地扑向西南——在标注着“王恭厂”的位置,血珠骤然凝聚,咕嘟咕嘟地冒着细泡,竟聚成一团跳动的赤火,将星图上的“毕宿”二字灼出焦痕。

徐光启伸手去触,指尖刚碰到星图,就被烫得猛地缩回。那团血火明明是液态,却带着烙铁般的灼痛,连紫檀木的纹路里都渗出了焦糊味。他忽然想起万历三十八年地裂现场,老石匠临死前指着裂隙说的话:“星走血道,地火穿肠。”当时只当是疯话,此刻血珠勾勒的轨迹,与钦天监秘藏的《灾异星图》分毫不差,只是那图上的警示,被先帝用朱笔圈掉了。

“这是...”李之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星图上,竟被那团赤火瞬间吸了进去,“西洋人说的‘星轨共振’?”

“是天道示警。”徐光启的声音发哑,他抓起案头的铜尺,量着血火蔓延的速度。从毕宿到紫微垣,按西洋新法换算,恰好是三里地——那是王恭厂到紫禁城的距离。他忽然想起昨夜观测到的月晕,淡红色的光圈裹着月轮,像口悬在头顶的血盆,当时还以为是水汽折射,此刻才惊觉,那晕圈的直径,正与血火在星图上烧出的范围吻合。

窗外的天光毫无征兆地暗了下去。原本该东升的旭日被一团墨色黑云吞噬,那云来得极快,转眼间就压到了屋檐上,云团边缘翻滚着诡异的暗红,像烧红的铁水浇进了墨池。更奇怪的是没有风,院里的梧桐叶纹丝不动,只有那团黑云在天上急速旋转,转出个漏斗状的漩涡,正对着王恭厂的方向。

“拿望远镜!”徐光启猛地扯开抽屉,翻出那架缠着铜丝的西洋镜。镜片刚对上黑云,就看见无数细小的火星从漩涡里坠落,像天女散花般飘向京城西南角。他忽然想起王恭厂守军说的,最近总在夜里看见“天火流星”,当时只当是幻觉,此刻镜筒里的火星越来越密,竟连成了条火河。

璇玑玉突然从星图上弹起,“当啷”一声撞在青铜浑天仪上。最外侧的子午环应声断裂,铜屑飞溅中,徐光启看见玉面的二十八宿图正在融化,星纹像被烫化的蜡,顺着血火流动的方向淌成了糊。而那团聚在王恭厂位置的赤火,竟透出了隐隐的金光,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壳而出。

“大人!东厂的人来了!”院门外传来书童的哭喊声。徐光启撩开窗帘,看见十几个锦衣卫骑着快马冲进来,为首的正是田尔耕,他手里举着的令牌在暗天光线下泛着冷光,令牌上的“缉拿妖党”四个字刺得人眼疼。

“烧了星图!”徐光启突然喊道,抓起烛台就往紫檀木上按。火焰“腾”地窜起,舔舐着血火灼烧的焦痕,将那团赤火映得更加诡异。李之藻慌忙将璇玑玉揣进怀里,玉面烫得他直哆嗦,却死死不肯松手——那是汤若望用十斤火药换来的西域奇玉,也是他们唯一能证明预言的凭证。

锦衣卫踹开房门时,星图已燃成了灰烬。徐光启迎着田尔耕的目光,手里还捏着半截烧黑的木尺:“田指挥来得正好,学生正校验星图,不慎引燃了废纸。”他顿了顿,眼角的余光瞥见李之藻将玉塞进了灶膛的柴草堆,“不知今日拿的是哪路妖党?”

田尔耕的靴底踩着星图的灰烬,发出细碎的响声。他盯着徐光启的手:“有人看见徐大人昨夜在王恭厂外徘徊,还对着天空念念有词——怕是在给妖火指路吧?”他挥了挥手,锦衣卫立刻开始翻箱倒柜,刀鞘撞在《崇祯历书》的校样上,纸页散落一地,像群被惊飞的白鸟。

灶膛里突然传来声轻响,像是玉裂的声音。李之藻的脸瞬间白了,刚要说话,却被徐光启用眼神按住。徐光启注意到,田尔耕的官袍下摆沾着些潮湿的黑泥,那泥里混着的硫磺颗粒,与王恭厂特有的硝石配比一模一样——这人今早去过爆炸现场,却在这时候来拿人,分明是想灭口。

天上的黑云突然发出沉闷的轰鸣,像有千军万马在云层里奔腾。田尔耕抬头的瞬间,徐光启突然撞开他,冲向灶膛。李之藻反应极快,一把抱住田尔耕的腿,两人在地上扭打起来,打翻的烛台点燃了地上的纸页,火舌顺着墨迹往上爬,烧出“王恭厂”三个字的轮廓。

徐光启从柴草堆里摸出璇玑玉时,玉面已裂成了蛛网。但那团赤火仍在,只是不再跳动,而是凝成了个小小的火球,嵌在玉的裂痕里,像只睁着的眼睛。他刚把玉塞进袖袋,就被锦衣卫按在了地上,冰凉的铁链锁住了手腕,链环碰撞声里,他听见田尔耕在冷笑:“带回去仔细审,我倒要看看,这妖玉能护你到几时。”

被押出院子时,徐光启最后望了眼天空。那团黑云的漩涡越来越大,边缘的暗红已变成了刺眼的亮白,无数火点从漩涡里坠落,砸在屋顶上“噼啪”作响。他忽然想起《璇玑问对》里最末那句被血浸过的话:“火从地出,血由天注;玉碎之时,真相自露。”

怀里的璇玑玉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徐光启低头时,看见袖袋渗出了点火星,将棉布烧出个小洞,洞里透出的红光,正与天上的火点遥遥相对。

田尔耕的马蹄踏过李之藻倒在地上的身影,锦衣卫的刀鞘撞在徐光启的背上,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攥着袖袋里的璇玑玉,那团嵌在裂痕里的赤火,是他见过最亮的光,比西洋镜里的星辰,比王恭厂的火光,都要亮。

因为那是用无数人的命,点燃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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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赤光断衡

密奏副本的蓝布封皮被攥得发皱,边角的纸页卷成了波浪。徐光启冲出钦天监时,鞋跟在青石板上磕出火星,怀里的纸团硌着肋骨,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那上面抄着《璇玑问对》里最刺眼的句子:“玉衡断处,龙楼欲倾;赤光垂时,万姓无生。”

东华门的侍卫突然横过戟,铁戟的寒光在晨光里劈出冷影。为首的校尉认得他,却仍板着脸:“徐大人,魏公公刚传了令,今日辰时前,无论官民,不得入宫。”他的目光扫过徐光启怀里的纸团,“尤其是...带字的东西。”

徐光启的喉结滚了滚。昨夜李之藻从东厂黑牢里偷带出来的消息,此刻正烧着他的五脏六腑——魏忠贤今早要“借”王恭厂的火药,炸掉东林党人聚集的会馆,再嫁祸给“天变”。他举起密奏,封皮上“紧急”二字被指腹磨得发亮:“让我见陛下!只需半刻钟!那光带是凶兆,王恭厂——”

“轰隆!”

一声巨响从西南方向滚来,震得东华门的石狮子都在颤。卖早点的张婆尖叫着扑在油锅上,滚烫的油溅在地上,腾起的白烟里,混着股熟悉的硫磺味。街对面的布庄突然塌了半面墙,挂在竹竿上的绸缎被气浪掀得漫天飞舞,红绸子飘在天上,像道淌血的伤口。

“那是什么?”校尉突然指着天空,手里的戟“哐当”砸在地上。

徐光启猛地抬头。铅灰色的云层里,不知何时垂下了条赤红色的光带,粗得能吞下半辆马车,光带边缘翻滚着金红色的火星,像被巨力扯断的玉衡,正一点点往地面坠。他想起《崇祯历书》里的星图,北斗第五星“玉衡”主“权柄”,此刻这道断衡般的光带,不偏不倚正对着紫禁城的方向。

卖早点的摊贩们扔下担子就跑,油条滚在地上,被惊马踩成了泥。有个穿短打的少年指着光带尖叫:“是龙王爷的鞭子!要抽翻京城了!”他刚跑两步,又一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少年脚下的石板突然裂开细缝,冒出股刺鼻的硝石味。

“放我进去!”徐光启抓住侍卫的戟杆,指节捏得发白。密奏副本的纸角从怀里露出来,被风卷得哗哗响,上面的“王恭厂”三个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再晚就来不及了!那光带是火药烟柱,

话没说完,东华门内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太监抱着奏章往外跑,黄绸封面的折子散落一地,其中一本被风掀起,露出“魏忠贤”三个字的朱批。侍卫的脸色变了,他瞥见远处的角楼冒出黑烟,那是禁军值守的地方,寻常火情绝烧不到那里。

赤红光带突然剧烈扭动起来,像条被激怒的赤练蛇。光带的末端触及地面时,街对面的酒肆“轰”地炸开,木梁带着火星飞上天,溅在徐光启的官袍上,烫出几个焦黑的小洞。他忽然看清光带里裹着的东西——不是什么龙鞭,是无数燃烧的火药桶,正顺着气流往紫禁城的方向坠。

“大人!”李之藻从街角跌撞着跑来,怀里的璇玑玉裂成了三瓣,却仍在发出细碎的嗡鸣。他手里攥着半张烧残的账册,上面的墨迹被火燎得发黑,隐约能认出“王恭厂”“魏党”“私炮三千”的字样,“田尔耕的人把火药藏在了太庙的地砖下!他们要——”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打断了他。东华门的城楼突然塌了一角,砖石像暴雨般砸下来。侍卫的戟脱手飞出,钉在旁边的槐树上,木杆震得嗡嗡响。徐光启趁机冲过门槛,密奏副本从怀里滑出来,被气浪掀向天空,纸页在赤红光带里翻飞,像只被烧断翅膀的白鸟。

街上的巨响连成了片,像是无数惊雷滚过头顶。卖早点的油锅炸得粉碎,滚烫的油珠在地上溅出火点,烧着了散落的账本残页。徐光启看见那半张账册上的“三千”被火舌舔舐,渐渐变成了“万”,墨迹在烈焰里扭曲,像无数冤魂在哭号。

赤红色的光带越来越低,几乎要擦过太和殿的金顶。徐光启踩着碎砖往前跑,官袍被划破了大口子,露出里面打满补丁的衬里——那是他给灾民捐了俸禄后,用旧衣改的。他忽然想起汤若望说的,西洋有个叫“伽利略”的人,能用望远镜看见月亮上的山,却看不透人心的黑。

“拦住他!”田尔耕的声音从宫墙后传来,带着得意的狞笑。几个锦衣卫举着刀冲出来,刀刃上沾着的血珠在光带映照下,红得像璇玑玉渗出的血。徐光启猛地转身,撞在旁边的铜缸上,密奏副本的残页从缸底飘出来,被他死死按住——上面还留着左光斗的批注:“以民命为药引,煎的是亡国汤。”

赤红光带突然在半空断裂,像被无形的手扯成了两段。断裂处炸开漫天火雨,有片燃烧的布落在徐光启肩头,他抓起来一看,竟是块龙袍的边角料,明黄色的缎面上,绣着的龙纹已被烧得只剩半截爪子。

远处传来朱由校的尖叫,混杂在无数人的哭喊里。徐光启望着断裂的赤红光带,忽然明白那不是玉衡,是天道的秤杆——一头挑着朱明的江山,一头挑着百姓的性命,而魏党往秤盘里扔的,是烧红的火药,是带血的银子,是无数被碾碎的骨头。

密奏副本的残页在手里燃成了灰烬。徐光启松开手,纸灰顺着风飞向赤红光带断裂的地方,像给那段断衡,撒了把最后的纸钱。街上的巨响还在继续,东华门的石狮子被震得挪了位,底座下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隐约有火药桶在发光,像只睁着的眼。

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怀里的璇玑玉碎片彻底凉透,不再嗡鸣,不再发烫,只剩下冰凉的棱角,硌着心口最软的地方。

赤红光带的断口处,升起了新的朝阳。阳光穿过漫天硝烟,照在徐光启沾满血污的脸上,也照在那些燃烧的废墟上。他知道,玉衡虽断,天道还在;光带虽垂,人心未死。

就像密奏副本烧不尽的字,就像璇玑玉碎不了的魂。

天工秘语:徐光启的预言暗线

第六章:崩天裂地

辰时三刻的梆子声刚过,紫禁城的琉璃瓦突然发出一阵细碎的脆响,像有人用指甲在无数片瓦上同时划过。徐光启正跪在文华殿外的雪地上——他闯宫递密奏的举动触怒了朱由校,魏忠贤趁机进言,说他“妖言惑众,动摇国本”,此刻膝盖下的青砖已冻得像块铁,刺骨的寒意顺着骨头缝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