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杀人放火程牧昀4
陈鹤德惊得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漏了半拍。他认识的程牧昀,是那个在战场上横刀立马、带兵平匪的少帅,他从没想过,这样的人会在自己面前掉泪,会这般直白地哭诉对妻子的思念。
程牧昀抬手抹去脸上的泪,动作带着几分狼狈,却又异常坚定。
“我现在所做的,”他看着陈鹤德,目光里忽然燃起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光,“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陈鹤德皱眉道:“可是,在此之前,灼华跟我说过,如果她走了,让我一定要帮你,灼华很在意你的安全,你不能辜负她的心意。”
程牧昀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报纸上那片被泪水晕开的墨迹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嘴角缓缓牵起一抹释然的笑。
原来,先前许灼华找陈鹤德,竟是在为他谋后路。
她大约早就料到,她或许逃不过命运的洪流,却唯独没算到——程牧昀没了许灼华,活着与死了本就没什么分别。
少年时的意气,曾像长江流水般奔腾翻涌,浩浩荡荡奔向东海,可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份滚烫的、不肯认输的少年心气,更是世间最稀罕的物件,丢了,便再也找不回来。
程牧昀心里清楚得很,自己现在就是个活死人。
躯壳还在,魂却跟着那场大火烧没了。
他甚至有些急切,想快点迎来那必然会到来的死亡。
他抬眼看向陈鹤德,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沙哑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波澜:“我不用你救我,陈鹤德。”
“死亡对我来说,反而是解脱。”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块石头,重重砸在陈鹤德心上,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程牧昀猛地推开陈鹤德,力道大得让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直抵牢房门口。
他转身抓过锁链,咬着牙一圈圈缠回铁栏上,生锈的铁环碰撞着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在划清两人之间的界限。
“我的人快来了,”他背对着陈鹤德,声音硬邦邦的,“你赶紧走,别再跟我扯上关系。胡小姐不是也受了重伤?你去看看人家,别辜负了人家的真心。”
陈鹤德原本到了嘴边的劝阻,被“胡茉莉”三个字堵得死死的。
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手攥住,咚咚地擂着胸腔,震得他指尖发麻。
“你安全之后,必须跟我联系!”他丢下这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
脚步快得像是在躲避什么,连头也不敢回。
他怕,怕程牧昀再追问一句,怕自己眼神里的慌乱露了破绽,更怕程牧昀突然提出要见胡茉莉——那才是最要命的。
胡茉莉根本不在医院。
那个“受重伤”的名头,不过是他为了稳住局面编造的幌子。
陈鹤德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当务之急,是赶紧给这个“胡茉莉”安排一场合情合理的“死亡”。
只有让这个名字彻底消失,他的计划才能继续,藏在暗处的许灼华的安全,才有保障。
程牧昀望着陈鹤德踉跄着消失的背影,那慌乱的脚步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他嘴角扯了扯,露出一抹极淡的、自嘲的笑,那笑意里带着点看透世情的凉薄。
果然啊,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这世上的人情冷暖,从来都这么现实。
他如今这副光景,一身麻烦缠身,确实像块沾了泥的石头,谁见了都想躲远点,生怕蹭脏了自己。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
明明是他自己把陈鹤德那欲言又止的关心堵了回去,今天这人跑成这样,说到底也是他推的结果。
可为什么看着那仓皇的背影,心里竟会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像被针扎了一下,细微却清晰。
程牧昀收回目光,重新在地板上坐下,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裤子渗进来,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他摇摇头,像是要把那点不合时宜的情绪甩出去,又低头对着自己笑了笑,这笑里带着点讽刺,也带着点无奈——都到这一步了,自怨自艾有什么用?
矫情得很。
他将报纸摊开在膝盖上,指尖划过那些加粗的标题和密密麻麻的文字。
“丧心病狂”“杀人狂魔”“斯文败类”……
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词,没什么新意,连编排的故事都漏洞百出。
可程牧昀的嘴角却始终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里没有半分被污蔑的愤怒,反而有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这些跳梁小丑般的表演,这些看似能将他彻底钉死的舆论,不过是他布下的局里,最不起眼的一环。
现在看到一切都按预想的方向发展,哪怕暂时要忍受这些污言秽语,也足以让他心生满意了。
报纸边缘蹭过指尖,带着纸张特有的粗粝感,像砂纸轻轻磨过皮肤。
程牧昀的指尖顿了顿,恍惚间,竟想起震旦图书馆里教许灼华认字的情景。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木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着旧书特有的油墨香。
许灼华学得极认真,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可她记性偏偏差,刚教过的字转脸就忘,偏要自己造些简化的写法——比如把“谢”字的偏旁省掉一半,“许”字的言字旁写成个歪歪扭扭的圈。
明明是错的,却奇异地能让人看懂,程牧昀每次见了,都忍不住觉得这丫头是在偷懒耍小聪明。
他总会放下书,屈起指节,轻轻敲一下她的额头。
“又偷懒。”
话音刚落,许灼华就会“哎呀”一声,把钢笔往桌上一扔,双手抱着脑袋作势躲开,嘴里嘟囔着“学不会啊,好难啊”,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他,那神情明摆着:没顿好饭是哄不好的。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也够坏的。她捧着书本追着问“这个革命你怎么看”,他偏故意说些离经叛道的解释,看她皱着眉反驳“说的不对,书上不是这样”,然后耐着性子,一遍遍地拉着他的袖子,非要他讲出正经的意思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