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县衙论罪

武阳归来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同会县。 欢呼声、议论声、奔走相告声,在每条街巷、每个角落沸腾。

这巨大的声浪,自然也毫无阻碍地涌入了县衙深处,那座象征着本县最高权力的县令府邸。

书房内,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同会县令徐安正襟危坐,面前摊着一份文书,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他并非在批阅公文,而是在等待。

当一名心腹衙役脚步急促却刻意压低声音地进来,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徐安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

书房门轻轻合拢的瞬间,这位平日里显得谨小慎微、甚至有些懦弱的徐县令,脸上紧绷的线条竟缓缓松弛下来。

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笑意,悄然爬上了他的嘴角。

他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轻轻呷了一口,眼神深邃。

“终于…来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还有一丝压抑许久的谋划得逞的快意。

武阳踏入同会县的那一刻,徐安就收到了消息。

这并非他耳目有多么灵通,而是源于一份提前抵达的书信——一封来自他那位在郢都任职、消息灵通的族侄徐昂的亲笔信。

信中不仅告知了武阳可能微服前来同会县的消息,更隐晦地分析了当前局势,暗示徐安,这位即将执掌整个化州郡的柱国上将军,此行绝非游山玩水,同会县的积弊,尤其是尹文和王策的跋扈,恐怕已在清算之列。

收到信后,徐安的心,如同在沸油中煎熬。

他不是不想动尹文和王策。

那尹文仗着靖州尹家的背景和漆业的垄断,在同会县横行无忌,强取豪夺,欺男霸女,恶行累累,早已引得民怨沸腾。

而王策,这个武阳当初派来主持漆业开发、本该成为他助力的县丞,却迅速与尹文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甚至隐隐有架空他这个县令之势!

这两人盘根错节,势力庞大,尹家更是徐安绝对招惹不起的存在。

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弟弟也只是一名偏将,没有强大的靠山,没有过硬的背景,贸然与之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不仅自身难保,更可能祸及家族。

因此,这半年来,徐安选择了隐忍。

他闭目塞听,对尹文和王策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某些场合还要违心地替他们遮掩。

这并非懦弱,而是一种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无奈与煎熬。

他深知,自己这顶乌纱帽,乃至身家性命,都系于一线之间。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足以撬动这铁板一块的契机。

徐昂的信,就是这契机到来的信号。

武阳,就是那把足以斩断一切魑魅魍魉的利剑!

所以,当武阳入城的消息传来,当尹文和王策在闹市与武阳冲突的消息如雪片般飞入县衙时,徐安选择了按兵不动。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调停”,更没有第一时间去迎接武阳。

他像一个最冷静的猎人,蛰伏在暗处,看着猎物一步步踏入精心布置的陷阱。

他需要武阳亲眼看到尹文和王策的嚣张跋扈,需要让这位嫉恶如仇的上将军亲身体验他们的无法无天!

只有这样,武阳的雷霆之怒,才会来得更猛烈,更彻底,更不留情面!

闹市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王策和荆统领兵马的调动,赵玄清铁骑的突然降临…这一切,都在徐安的预料之中,或者说,正是他暗中期待的剧本。

他派出的眼线,早已将现场的每一个细节都传了回来。

当听到王策三人被拿下,听到百姓山呼海啸般的“武阳将军千古”时,徐安知道,自己这步险棋,走对了!

一直压在他头顶的阴云,终于被这位从天而降的柱国将军,以雷霆万钧之势扫荡一空!

“来人!”徐安放下茶杯,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多了一份难以掩饰的轻松。

“老爷!”管家应声而入。

“更衣!备轿!不,备马!本官要亲自去迎武阳将军!”

徐安站起身,整了整身上半旧的官袍,眼中精光闪烁。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县令,而是即将迎接新主、重掌权柄的一方父母官。

当徐安带着几名心腹僚属,策马赶到依旧人山人海的闹市区域时,场面虽已不如之前混乱,但那份激动和喧嚣仍未平息。

百姓们围在远处,敬畏地看着那些肃立的玄甲铁骑,看着被亲卫簇拥在中央的武阳。

徐安翻身下马,分开人群,快步走到武阳面前,隔着几步远便深深一揖到底,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激动与恭敬。

“下官同会县令徐安,拜见柱国上将军!将军凯旋归来,下官未能远迎,更兼县内宵小作祟,惊扰将军虎驾,下官失职,万死难辞其咎!请将军重重责罚!”

武阳看着眼前这位县令。

徐安的脸上带着长途策马而来的红晕,眼神中充满了“愧疚”和“惶恐”,姿态谦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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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武阳何等人物?他敏锐地捕捉到徐安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他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一笑,伸手虚扶:“徐县令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同会县能有今日之气象,徐县令治理有方,功不可没。些许宵小,不足挂齿。”

“将军谬赞!下官实在汗颜!”

徐安顺势起身,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

“同会县能有今日,全赖将军当初高瞻远瞩,定下漆业大计,又派贤能相助(他巧妙地避开了王策的名字)。下官不过是谨守本分,依令行事罢了。若无将军恩泽,何来同会今日之繁华?”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武阳,又撇清了自己与王策、尹文的直接关系,暗示自己只是“依令行事”,被架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