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谋士献毒计

梓州北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沉重的门栓落下,发出沉闷的巨响,隔绝了城外那片如同地狱屠宰场般的景象和尚未散尽的浓烈血腥。武阳几乎是踉跄着被亲兵搀扶下马的。玉狮子早已力竭,被马夫牵走时四蹄都在打颤。他身上那件曾经光鲜的亮银细鳞甲,此刻已彻底被血污、汗渍和泥土覆盖,多处破裂,左肩甲彻底变形,最触目惊心的是右肋下那道被樊天血刀划开的伤口,虽然紧急用布条勒紧止血,但暗红色的血迹依旧不断渗出,染红了内衬的衣甲。 “快!卸甲!医官!”卫钟嘶哑着嗓子吼道,他身上的甲胄同样布满刀痕箭孔,脸上溅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污,眼神却焦急万分地锁定在武阳身上。

两名亲兵小心翼翼地解开武阳胸甲的系带和搭扣。当冰冷的甲叶被剥离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汗馊味扑面而来。肋下的伤口暴露在昏暗的火光下——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因剧烈运动而撕裂得更加狰狞。早已等候在旁的军医官倒吸一口凉气,立刻上前,用烈酒冲洗伤口。

“呃!”剧烈的灼痛如同无数钢针攒刺,让武阳浑身一颤,闷哼出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轻响。但他硬是挺直了腰背,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周围的亲兵和将领看着那道恐怖的伤口,再看看自家主帅那苍白却依旧坚毅的脸庞,眼中充满了敬佩与心疼。

军医手脚麻利地清洗、上药、用干净的麻布重新紧紧包扎。剧烈的疼痛让武阳眼前阵阵发黑,他靠在冰冷的城门洞墙壁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如同被钝刀切割。

“主公,伤势如何?”卫钟半跪下来,声音低沉而急切。

武阳缓缓睁开眼,挤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声音沙哑:“无妨…皮肉伤…死不了。樊天那匹夫…咳咳…刀真快…”他咳嗽了两声,牵扯伤口又是一阵剧痛,眉头紧锁。

卫钟眼中怒火一闪,随即被更深的忧虑取代。他沉声道:“主公暂且歇息,末将先汇报军情。”

武阳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卫钟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

“今日北门外野战,自辰时至酉时,历时近五个时辰。我靖乱军出战两万步骑…阵亡六千七百余人,重伤失去战力者一千三百余,其余人人带伤,负伤者总计五千余人。其中…大统领陈猛、右翼骑队统领赵平…等七名统领以上军官阵亡…”

每一个冰冷的数字报出,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城门洞内每个人的心头。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武阳粗重的喘息。六千七百条鲜活的生命…一日之间,便化作了城外冰冷的尸骸!这惨烈的代价,让搀扶着武阳的亲兵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然而,卫钟接下来的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悲壮的力量:

“然,我军虽伤亡惨重,将士之心,未曾动摇!反而…更凝聚了!”

武阳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卫钟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玄秦的损失,只多不少!其先锋重骑冲锋在前,被我军枪阵长戟捅翻踩踏者不计其数!步卒搏杀,我军亦寸土不让!保守估计,樊天那三万先锋,至少折损万人!最关键的是…”卫钟的目光灼灼地看向武阳,充满了崇敬,“主公!您今日与那樊天匹夫,于万军阵前,激战百余回合,不分胜负!所有将士,皆亲眼目睹!那樊天是何等人物?玄秦第一名将!凶名震慑天下!可主公您,银枪白马,硬撼其血刃,血染征袍而不退!此等神威,已传遍三军!”

仿佛为了印证卫钟的话,城门洞外,通往城内军营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阵压抑却充满力量的低语和脚步声。那是撤回城内的伤兵和疲惫的将士。他们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许多人身上还滴着血,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痛楚。但他们的眼神,却不再有开战前那种面对玄秦铁蹄的深深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了血火淬炼后的沉凝,一种目睹主帅神威后油然而生的无畏!

“…看见没?主公那一枪,差点捅穿那魔头的心窝!”

“樊天那刀劈下来的时候,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主公硬是扛住了!”

“娘的,玄秦铁骑也不是三头六臂!还不是被咱们捅死了那么多!”

“跟着主公,死也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对!怕个鸟!明天接着干!”

断断续续的议论声,带着浓重的喘息和伤痛,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信念——主帅能敌樊天!靖乱军可战玄秦!恐惧,正在血与火的熔炉中,锻造成无畏的钢刃!这股无形的士气,比任何粮草器械都更宝贵,是梓州城在接下来更残酷风暴中坚持下去的脊梁!

武阳听着那些低语,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虽疲惫却昂扬的气息,肋下的剧痛仿佛都减轻了几分。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真正的、带着血色的笑意,声音虽弱却无比坚定:“好…好!将士们都是好样的!告诉兄弟们,好好养伤,吃饱睡足!樊天…不会给我们太多喘息的时间…更惨烈的…还在后面…卫钟,城防…伤员安置…粮草清点…务必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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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遵命!”卫钟抱拳领命,眼中燃着火焰。 几乎就在武阳强忍伤痛部署城防的同时,玄秦大营,中军帅帐。

帐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比帐外夜色更浓重的压抑。牛油巨烛燃烧着,将樊天那如同铁铸般的身影投射在巨大的牛皮地图上,显得格外森然。他刚刚脱下沾满血污泥泞的重甲,只穿着一件玄色劲装,精壮虬结的肌肉上,也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和淤青,胸前那道被银枪划出的长长白印尤为醒目。他正用一块湿润的布巾,面无表情地擦拭着那柄暗红长刀,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刀身上崩裂的细小缺口在烛光下闪烁着噬血的微芒。

帐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冰冷的夜风。一名风尘仆仆、甲胄上沾满干涸泥点的传令兵疾步而入,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起一支封着火漆、沾着泥污的铜管,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报——大帅!左卫将军呼延灼,紧急军报!”

樊天擦拭刀锋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腔里淡淡地哼出一个字:“念。”

侍立一旁的亲兵统领连忙上前接过铜管,验看火漆无误后,迅速拧开,抽出里面一卷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的帛书,展开,借着烛光,用清晰而快速的声音诵读起来:

“末将呼延灼,百拜大将军麾下:末将奉将令,率部五万(精骑两万,步卒三万),昼夜兼程,已于前日抵达西州外围洋城。洋城守备空虚,末将挥军猛攻,半日即克。然,末将未敢停留,休整半日后,即按帅令,直扑西州!本以为西州守军猝不及防,可一鼓而下!岂料…”

亲兵统领的声音陡然一顿,帐内气氛瞬间一凝。樊天擦拭刀锋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停滞了零点一瞬。

“…岂料!西州守军早有防备!城头旌旗林立,守具齐备!末将前锋步卒五千,于城下叫阵试探,城头守将竟悍然开城出击!其军虽非玄秦铁骑之敌,然悍不畏死,依托城头强弓硬弩掩护,与我前锋缠斗不休!更可恨者,其守将狡诈异常,竟于城西密林预设伏兵!待我中军主力欲上前压阵时,伏兵尽出,箭如飞蝗!我军猝不及防,阵脚稍乱…虽末将亲率亲卫冲杀稳住阵脚,击退其伏兵及出城之敌,然…此役,我军折损精锐步卒近两千,伤者无算!未能撼动西州分毫!末将无能,愧对大帅信任!然西州守备之森严,反应之迅捷,远超预期!其主将似为靖乱军悍将,名唤严林,极其悍勇!末将观其调度,绝非仓促应战,显是早有防备!末将恐强攻损兵折将,有负大帅重托,故暂停攻势,深沟高垒,围而不攻,以待大帅钧令!军情紧急,伏乞大帅明示!呼延灼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