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张梁
在东汉末年的乱世洪流中,黄巾起义如一道惊雷划破腐朽的王朝天幕。
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谶语传遍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数十万头裹黄巾的流民手持农具与简陋兵器,向着欺压他们数十年的官府发起冲锋时,这场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农民起义,便注定要改写汉末的历史走向。
而张梁,作为起义军核心领袖之一,以“人公将军”之名号令部众,与兄长张角、张宝共同扛起反抗大旗,其短暂而壮烈的一生,不仅是黄巾起义从蛰伏到爆发、从兴盛到转折的缩影,更以血肉之躯撞开了东汉王朝崩塌的第一道裂缝,为后续三国军阀割据时代的开启埋下了关键伏笔。
他并非传统意义上精通兵法的“名将”,却以宗教感召力凝聚人心,以务实行动力打造武装,在汉末的废墟之上,书写了一段属于底层民众的抗争史诗。
张梁的崛起,始终与兄长张角所创立的“太平道”紧密缠绕,而太平道的诞生,本身就是东汉中后期社会矛盾激化的必然产物。
自汉和帝以来,东汉王朝便陷入“外戚与宦官交替专权”的恶性循环:和帝时窦氏外戚掌控朝政,安帝时邓氏专权,顺帝时梁冀权倾朝野,桓帝、灵帝时期更是宦官当道,“十常侍”把持朝政,卖官鬻爵成风。
中央政权的腐朽,直接传导至地方——各州郡的豪强地主疯狂兼并土地,无数自耕农失去赖以生存的田产,沦为流民;加之东汉末年疫病频发,从汉安帝到汉灵帝的近百年间,全国性大疫竟爆发十余次,仅公元171年、173年、179年、182年、185年的五次大疫,便导致“死者数万”,底层百姓在饥寒与病痛的双重折磨下,早已对东汉朝廷失去信任。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张角以“大贤良师”为号,携《太平清领书》(即《太平经》)登上历史舞台。
史载《太平经》由方士于吉所传,核心思想是“致太平”——主张“财物乃天地中和所有,以共养人也”,反对豪强独占财富,同时宣扬“善恶有报”“顺应天命”,恰好契合了流民对公平与生存的渴望。
张角深知,仅凭教义无法凝聚足够力量,必须有可靠的追随者将理念转化为行动,而他的二弟张宝、三弟张梁,便是最早的“同道人”。
史书中虽未详载张梁的早年生平,但其家族背景与成长轨迹可略作推测:张氏兄弟出身于冀州巨鹿郡(今河北平乡)的普通农户家庭,并非豪门望族。
张角早年曾行医救人,张梁大概率随兄长一同奔波于冀州各地,亲眼目睹过流民饿死道旁、疫病吞噬村落的惨状。
这种亲身经历,让他比常人更能理解底层百姓的苦难,也更坚定了他追随兄长“改天换日”的决心。
在太平道的早期传播中,张梁的角色极具“实务性”:若说张角是“精神领袖”,负责阐释教义、吸引信徒;张宝是“内政管家”,负责管理信徒财物、统筹粮草;张梁则是“外勤总长”,常年奔走于冀州、豫州、兖州等地,一边协助兄长为百姓治病,一边秘密拓展组织网络。
彼时张梁的“传教方式”极具针对性:他会带着少量符水与草药,前往疫病严重的村落,先以温和的言语安抚民众,再按照《太平经》的仪式,将符水洒在病患身上,口中念诵“苍天佑民,黄天护佑”的祷词。
事实上,符水本身并无疗效,但张梁会暗中搭配草药为病患治疗,同时组织健康的信徒为流民分发粮食——这种“宗教仪式+实际帮助”的组合,让太平道在流民中迅速建立起信任。
据《后汉书·皇甫嵩传》记载,太平道信徒“襁负归之者,填塞道路”,许多流民甚至将张梁视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甘愿追随他赴汤蹈火。
除了吸纳信徒,张梁更重要的工作是“军事化筹备”。
他深知,反抗朝廷必须有武装力量,因此在传教过程中,会有意识地筛选信徒中的青壮年,尤其是曾当过兵、会使用兵器的人,将他们单独组织起来,以“方”为单位进行训练——太平道将信徒分为三十六“方”,每方设“渠帅”统领,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人,而张梁直接掌管冀州的三个大方,麾下信徒达三万余人。
为了提升战斗力,张梁效仿军队编制,为信徒制定简单的纪律:“昼则耕作,夜则习练”,白天让信徒开垦荒地、囤积粮食,夜晚则教授他们基本的格斗技巧与阵法;同时,他还秘密打造兵器——由于官府禁止民间私造铁器,张梁便组织信徒将农具改造成刀枪,将木棍裹上铁皮制成长矛,甚至收集废铜烂铁铸造简易铠甲。
经过十余年的积累,到公元183年时,太平道的信徒已遍布八州,人数突破五十万,而张梁与张宝所掌管的武装力量,也成为当时最具规模的“民间军事集团”。
这一年冬天,张角召集张梁、张宝及三十六方渠帅在巨鹿秘密集会,定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起义口号——“甲子年”即公元184年,“天下大吉”则象征着太平道将取代东汉,建立新的秩序。
会上,张角明确了三兄弟的分工:自己为“天公将军”,总领全局;张宝为“地公将军”,驻守荆州,牵制南方朝廷军;张梁为“人公将军”,驻守巨鹿郡治下的广宗县,与自己形成犄角之势,抵御北方朝廷军的主力。
此次集会后,张梁返回广宗,加快了起义的最后筹备:他下令将“甲子”二字刻在信徒的头巾与兵器上,作为识别标志;同时派人联络各州渠帅,约定在公元184年三月五日同时举事。
然而,就在起义前夕,济南方渠帅马元义的部下唐周突然叛变,向朝廷告密,不仅泄露了起义时间与地点,还供出了张角、张梁的行踪。
东汉灵帝震怒,立即下令逮捕马元义,将其在洛阳车裂处死,同时派军队前往巨鹿搜捕张氏兄弟。
危急关头,张角当机立断,决定提前起义——公元184年二月,张角在巨鹿率先举起反旗,张梁则在广宗响应,数十万头裹黄巾的信徒瞬间席卷冀州,黄巾起义正式爆发。
起义爆发后,黄巾军的攻势如摧枯拉朽:冀州各地的官府衙署被攻破,贪官污吏被处死,粮仓被打开,粮食分发给流民;汝南、颍川、南阳等地的黄巾军也纷纷响应,短短一个月内,全国十余州郡陷入战乱,东汉朝廷的统治摇摇欲坠。
灵帝慌忙任命皇甫嵩为左中郎将、朱儁为右中郎将、卢植为北中郎将,分三路镇压黄巾军:朱儁率军南下,进攻南阳黄巾军;皇甫嵩率军东进,抵御颍川黄巾军;卢植则率领三万精锐北军五校士,直奔冀州,主攻张角、张梁的核心根据地——这场决定黄巾起义命运的“巨鹿之战”,就此拉开序幕。
卢植是东汉末年的名将,曾参与平定羌乱,精通兵法,且麾下北军五校士是朝廷最精锐的正规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他深知张角、张梁驻守的巨鹿与广宗互为犄角,若不先切断两地联系,难以破城。
因此,卢植抵达冀州后,并未直接进攻巨鹿,而是先派副将率军突袭巨鹿与广宗之间的交通要道,试图阻断两地的粮草与兵力支援。
然而,张梁早已预判到朝廷军的战略,提前在两地之间的官道两侧部署了伏兵——当朝廷军进入伏击圈时,黄巾军从山林中冲出,手持刀枪长矛与朝廷军厮杀。
虽然后续朝廷军主力赶到,击退了黄巾军,但此次伏击也让卢植意识到:张梁并非只会传教的“道士”,而是具备军事谋略的对手。
随后,卢植调整战略,集中兵力进攻张梁驻守的广宗。
他认为,广宗是巨鹿的屏障,若攻破广宗,巨鹿便孤立无援。
面对朝廷军的猛攻,张梁展现出了出色的防御能力:他首先加固广宗城墙,组织信徒在城墙外侧挖掘宽三丈、深两丈的壕沟,沟内灌满水,同时在壕沟外侧布置鹿角(削尖的木桩),阻碍朝廷军的进攻;其次,他将麾下三万信徒分为三班,轮流守城,确保城墙始终有足够的兵力防御;此外,他还派轻骑小队袭扰朝廷军的粮道——当时卢植的粮草需从冀州治所邺县(今河北临漳)运输,张梁便派数百名骑兵埋伏在粮道沿线,趁夜色劫掠粮草,多次导致朝廷军断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