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孙登(第2页)
关起门来,他对着徐夫人的画像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张昭来劝他:"陛下有陛下的难处,你是太子,不能倒下。"
孙登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老师,连养育之恩都不顾,还怎么谈仁政?"
他最终还是去向孙权请罪,却在奏章里写:"若母亲有错,儿臣愿代受责罚。"
孙权把奏章撕了,骂他"迂腐",却也没再追究徐夫人的罪责。
只是从那以后,父子间仿佛隔了层薄冰。
更让他忧心的是,二宫之争的火苗已经点燃。
鲁王孙霸开始拉拢朝臣,太子府的属官常被找茬。
有次诸葛恪在朝堂上被孙霸的人弹劾,孙登直接站出来:"诸葛大人是我请回来的,要罚就罚我。"
他试图弥合兄弟间的裂痕。
在一次家宴上,他端着酒杯走到孙霸面前:"三弟,你看这酒,要五谷杂粮掺在一起才香醇。若是只选一种米,哪有滋味?"
孙霸把酒杯打翻在他衣袍上:"大哥少说教,这东宫之位,未必就该你坐!"
那天晚上,孙登在书房写了一夜,把自己多年来收集的百姓疾苦、郡县利弊都整理成册,第二天呈给孙权:"父皇,儿臣不想争什么,只想让江东的百姓能安稳度日。"
孙权看着那厚厚的竹简,忽然老泪纵横,抱着他说:"登儿,委屈你了。"
可裂痕一旦出现,就难愈合。
孙霸的势力越来越大,连陆逊都被卷入其中。
孙登骑着马,一次次往返于建业和武昌之间,想劝陆逊明哲保身,却只看到老将军鬓边的白发越来越多。
赤乌六年,陆逊被逼死的消息传来。
孙登正在视察粮仓,听到消息后,手里的账簿散落一地。
他望着武昌的方向,站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回到东宫,他开始咳嗽,起初只是偶尔,后来竟咳出血来。
太医说他是积劳成疾,劝他静养。
他却更忙了,亲自去各州郡巡查,把孙霸党羽侵占的民田都收回来,给流离失所的百姓分土地。
有人劝他:"太子,你该为自己打算。"
他笑着摇头:"我若连百姓都护不住,当这太子有何用?"
赤乌十三年的春天,孙登的病越来越重。
他躺在病榻上,窗外的梧桐又发了新芽,却没力气起身去看。
孙权来看他,握着他枯瘦的手,老泪直流:"登儿,你要好好活着,这江山还等着你呢。"
孙登笑了,咳着说:"父皇,儿臣...怕是等不到了。"
他让侍从拿来笔墨,挣扎着写下遗表。
字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很认真:
"儿臣死不足惜,唯忧国事。请父皇重用陆逊之子陆抗,他有其父之风;请罢黜奸佞,莫让二宫之争再伤国本;请轻徭薄赋,让百姓...能吃上饱饭..."
写着写着,笔掉了。
他看向床边的太子妃,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属官们:"我柜子里...有袋麦种,是去年从吴郡农户家换来的,记得...分给各地,让他们...好好种..."
话音未落,头歪向了一边。
太子薨逝的消息传出,建业城的百姓自发罢市,沿街摆上素烛。
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农,捧着一捧新麦,跪在东宫门外哭:"太子爷,您看,今年的麦子熟了,您尝尝啊..."
孙权罢朝三个月,把孙登的遗表放在案头,日夜翻看。
有次看到"百姓饱饭"四个字,忽然放声大哭,像个迷路的孩子。
多年后,孙休登基,派人重修孙登的陵墓。
在清理遗物时,发现了一个旧木箱,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几件粗布衣、半袋麦种,还有一卷竹简,上面写着:
"为君者,如农夫种稻,日夜操劳,只为秋收一饱。若贪安逸,稻必枯,民必饥,国必亡。"
那卷竹简后来被刻在太庙的墙上,每当江东的新君即位,都要去诵读一遍。
而长江边的农户们,在播种时总会说:"要好好种,别辜负了太子爷的心意。"
风吹过稻田,掀起金色的波浪,像极了当年曲阿献来的嘉禾,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