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弑君(第2页)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几日后,晏清禾眼见皇帝的病越来越重,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自己怎么还没动手,齐越的病却愈发严重了呢……
“把陛下近一个月的御膳档案,尤其是点心、羹汤、水果的记录,全部给本宫拿来。”
晏清禾屏独自在灯下一页页、一行行地仔细翻阅,烛光跳跃,映照着她紧蹙的眉头和越来越冷的眼神。
蟹粉羹……苦瓜酿肉……梨膏炖雪蛤……林林总总,触目惊心。
贺观千叮万嘱必须禁绝的性寒之物,尤其是蟹贝类,竟频频出现在皇帝的饮食中。
这绝非偶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不久,贺观就被叫到了凤仪宫。
“贺观!你告诉本宫,这是什么?”
贺观看着散落在地的、被朱笔圈出的条目,心底大概有了着落,正当他犹豫要不要爆出楚王的名号时,殿门外传来一个清朗平静的声音,
“母后,不必为难贺太医了。”
珠帘轻响,楚王齐琰缓缓步入殿内,他神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仿佛只是来请安,而非踏入这剑拔弩张的旋涡中心。
晏清禾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齐琰走到贺观身边,甚至伸手虚扶了一下太医,语气平和,“贺太医,这里没你的事了,先退下吧,本王与母后有话要说。”
贺观遵命离开,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
“是你?”晏清禾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死死盯着齐琰,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自己倾注了全部心血和期望的儿子,“阿照……你告诉母后,这些……这些寒凉之物入陛下的口,是你授意的?”
齐琰迎上母亲震惊、痛心、乃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目光,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润,眼神却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然。
“是,母后。”他清晰地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为什么?”晏清禾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巨大的不解,“你就这样恨你的父皇,你恨不得……恨不得……”
“要了他的命。”齐琰平静地接了下去,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而非弑父的滔天罪行,“我知道,母后,这一切,都是我让贺观做的。”
晏清禾如遭雷击,她看着眼前这个俊朗温润、曾是她所有骄傲和希望的儿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陌生得让她心胆俱裂。
“为什么?你就如此等不及吗?”
“等不及?”齐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讽刺的弧度,那温润的表象终于彻底碎裂,露出内里压抑已久的偏执与疯狂,“母后,您真的以为,儿臣还能等下去吗?”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母亲,声音低沉,“渝州捷报频传,三哥不日即将凯旋,父皇在勤政殿亲口所言——‘等老三回来,朕就颁诏,册立太子!’母后,他选的是三哥!不是我!”
齐琰眼中最后一丝伪装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我殚精竭虑侍奉病榻,我战战兢兢处理政务,我百般隐忍处处小心,换来的是什么?是父皇一句‘等老三回来’!他从未真正想过立我为储!他心中只有三哥!若等三哥挟平叛大功、手握兵权回京,父皇诏书一下,过不了几年三哥登基,我们母子还有活路吗?沈相还有活路吗?”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母后,我没有选择了!我必须在秦王回京之前,让父皇龙驭宾天!然后,再以监国亲王之尊,宣布父皇遗诏——立楚王齐琰为太子,即皇帝位。届时,京城在我和沈相掌控之中,三哥远在千里之外,他即便手握重兵,也师出无名,只能俯首称臣!”
“琰儿,你……你真的要弑君夺位吗?”
她看着儿子眼中那燃烧的、近乎疯狂的野心火焰,终于彻底明白,他早已不是那个在她膝下温顺聪慧的孩子,而是一个被权力异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野心家。
“母后,这不是篡改,是拨乱反正!是拿回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齐琰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狂热,“我是嫡子,这位子本来就该属于我!父皇既已不公,就别怪儿臣不孝!为了母后,为了阿照,为了我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这一步,我非走不可!”
殿内死寂一片,只有炭火偶尔噼啪作响,晏清禾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儿子,心如刀绞。
她苦心经营半生,为的就是将他推上那个位子,可是她不曾想,这通往帝位的道路,竟要以弑父的鲜血铺就。
挣扎,痛苦,绝望……无数情绪在她眼中翻腾,最终,那深不见底的权欲和对儿子未来的执着,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最后一丝犹豫和良知。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静,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她的声音沙哑微弱,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琰儿,既然你已决意……那此事,由母后来做。”
齐琰一怔,“母后?”
晏清禾上前一步,双手捧住齐琰冰冷的臂膀,目光复杂地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还年轻,你的路还长,弑君弑父的罪名,这个千古骂名,不能由你来背。让母后来,母后会在贺观的协助下,让你父皇走得……更‘自然’些。万一……万一事有不测,追查下来,一切罪责,都由母后承担,你只需咬定不知情,母后会为你担下所有。”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悲壮的牺牲意味,这是一个母亲在绝望中能想到的、保护儿子的最后方式。
然而,齐琰却猛地挣脱了她的双手,后退一步,脸上非但没有感激,反而露出一丝近乎嘲讽的坚定笑容。
“不,母后,”他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如鹰隼,“我的路,我自己走;我的罪,我自己担!”
他挺直了脊背,仿佛要将那沉重的罪孽扛起,年轻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和疯狂,
“既然要弑君,那就做得干脆利落!既然要夺位,那就光明正大地去抢!畏首畏尾,假手于人,非帝王所为!母后,您就在这宫之中,静待儿臣迎您去慈宁宫颐养天年罢……”
说罢,他不再看母亲震惊而悲痛的眼神,决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踏出了这弥漫着阴谋与绝望的大殿,身影迅速消失在殿外呼啸的风雪之中。
雪,下得更大了,这深宫的冬天,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