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交心
秋日午后的阳光透过层林，筛下斑驳金影，号角长鸣，马蹄踏碎林间静谧，一场声势浩大的皇家围猎拉开了帷幕。
王孙公子、勋贵子弟们策马扬鞭，呼喝声、箭矢破空声、猎犬吠叫声交织在一起。
元熹一身骑装，策马如风，紧追着一头矫健的梅花鹿。那鹿在林间腾挪跳跃，极为敏捷。谢贞观紧随其后，他控马技术精湛，总能恰到好处地为元熹清除障碍，两人一前一后，配合默契，为了追那头梅花鹿，渐渐与其他人分道扬镳。
鹿被逼入一片较为开阔的溪谷，溪水潺潺，四周是巨大的山石和茂密的灌木。元熹勒马张弓，屏息凝神，只听见“嗖”的一声，箭离弦而去，精准地没入鹿颈。
梅花鹿哀鸣一声，踉跄几步，倒在溪边。
“中了！”
元熹兴奋地低呼，明媚的脸上洋溢着狩猎成功的喜悦，驱马奔了过去。
谢贞观也策马上前，利落地翻身下马，检查猎物。他拔出箭矢，手法干净利落，“殿下好箭法。”
元熹跳下马，走到溪边，掬起清凉的溪水洗了把脸，驱散追逐的燥热。她环顾四周，才发现两人不知不觉已深入山林，四周只剩下鸟鸣风吟，再无他人喧嚣。
“竟跑到这么僻静的地方了，”元熹笑道，随意在一块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大石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歇会儿吧，谢小将军。”
谢贞观略一迟疑，还是依言在她身旁坐下，隔着两个人的距离。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和溪水的清新气息，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方才多谢你，”元熹侧头看他，“若不是你帮我驱赶和堵截，这鹿未必能这么顺利拿下。”
“护卫殿下，是臣的本分。”谢贞观垂眸，声音低沉。
“可不止是护卫，”元熹挑眉，“是搭档。今日下午，我们可是最默契的搭档，不是吗？”
她指了指不远处堆放在一起的猎物——除了那头鹿，还有几只野兔和一只肥硕的雉鸡，都是两人一路配合猎获的，成果颇丰。
谢贞观看着那些猎物，紧绷的嘴角终于微微松动，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殿下骑射精湛，臣不过是从旁辅佐罢了。”
“从旁辅佐？”元熹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点促狭，“谢小将军的骑术本宫可是见过的，不知让多少自诩骑射高手的世家子弟都望尘莫及呢，将军又何必妄自菲薄？”
“殿下谬赞……”谢贞观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耳根又悄悄泛红，转移话题般问道，“殿下似乎……很喜欢狩猎？”
“嗯，打马球、狩猎本宫都喜欢，”元熹点点头，目光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纵马奔驰的感觉。宫墙之内，规矩森严，纵然生于帝王家，锦衣玉食，却也并非事事都能如意。”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看似尊贵，实则处处是樊笼，半点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谢贞观心中微动，侧目看着身旁少女在夕阳下略显朦胧的侧脸，那抹怅然触动了他心底深藏的孤寂。
沉默片刻，他也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坦诚，“臣明白殿下的感受。臣虽不及殿下尊贵，但自幼长于谢家……那地方，表面是勋贵府邸，内里却是闺阁作战场。母亲早逝，父亲……忙于军务，内宅混乱不堪，各房争权夺利，视彼此为寇仇。臣由祖父母抚养长大，虽得庇护，却也时常觉得格格不入。一个人读书，一个人习武，一个人面对那些明枪暗箭，外界对我们谢家家事指指点点，那种孤独……”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已清晰可辨。
元熹转过头，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向谢贞观。他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平日的冷峻疏离，而是沉淀着一种深沉的、与她那份樊笼感遥相呼应的孤独。
“原来谢小将军也不容易，”元熹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带着一丝同病相怜的理解，“其实这内宅做战场的，又岂止谢家？我从小就是在深宫中的明枪暗箭中长大的，那些手段自然也都见过。然则，都道是‘出淤泥而不染’，谢将军，你就是这样的人。你不必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真正慧眼识珠的人也不会为此而看清你，嗯……比如说我。”
元熹向他莞尔一笑，谢贞观看向她，一时间竟愣住了，脸颊微微泛红。
这一刻，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冰墙，仿佛在夕阳的暖意和彼此敞露的心扉中悄然消融。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欢快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两匹神骏的骏马并辔而来，马上一对璧人，正是秦王夫妇，两人脸上都洋溢着盈盈笑容，一边策马一边谈笑，眼神交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甜蜜与默契。
他们显然没有注意到溪谷边石头上坐着的两人，一阵风似地从他们前方不远处奔腾而过，笑声清脆，衣袂翻飞，恩爱之情溢于言表。
元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两道远去的身影，尤其是齐瑾挺拔的背影，眼神有瞬间的失焦和怔忡。
谢贞观敏锐地捕捉到了元熹那瞬间的愣神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他其实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如此在乎秦王，纵然兄妹是从小一起长大，可她的眼神分明不像是妹妹看哥哥的……
难道是仰慕兄长，为自己找不到兄长这样的才俊而失望吗？
谢贞观在心中点点头，默默衡量着自己与秦王的优劣所在，他下决心，一定要在各个方面都远超秦王，这样或许她就不会对自己失望了。
元熹很快收回了目光，仿佛刚才的失神只是错觉，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明媚甚至带着点满不在乎的笑容，转头看向谢贞观，语气轻松，“瞧三哥三嫂，感情真是好得让人羡慕。不像我，也没个人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