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潮Tide107 作品

第366章 我见证他撕裂冰冷的死雾只身穿行·过去

“当众多灵魂无处安息时,冥河潮汐便会涌上大地,塞纳托斯会掌船前来,接引它们去往来世。”

颜色灰暗的冬雪如鹅毛般落下,祭司将自己老迈的身体裹在黑袍之中,但她未曾停止向“人们”宣讲死亡的公平与仁慈,即使那蔓延开来的冰冷死雾正不断夺去人们的生命。

神殿中的人们因这铅灰色的雪雾病倒,又在病痛的折磨中枯萎,衰老,这是一座高山之上的干瘪城邦,这里有着正在遭受痛苦而无法安息的灵魂。

“年轻人啊,我自呼嚎的北风中听闻过你的名字,你为那岩脊上的城邦筑起城墙,又在那漆黑的满溢之杯旁徘徊,驻足,引导着迷途的旅者,点燃他们对光明本能的向往,我虽不知道你要去往哪里,但死亡定会予你祝福。”

祭司慢慢的走过墓园中耸立的墓碑,她似乎已经太过老迈,所以,就连走路都轻飘飘的,脚步像是落不到实处一样,连带那颜色暗淡的雪花都可以轻易的穿过她的披风。

这里,很高,山雾弥漫,一片死寂,一般的旅人,或者说从黑潮中幸运的活下来的幸存者们,都会选择远远绕过这座弥散着灰雾的死气沉沉的山脉。

毕竟连上山的路都已经被大雪封锁,年久失修的台阶断断续续,但白厄不在乎这些,他实在是太想快点翻越这座山脉。

更何况,他远远的看到了山间跳跃着的生灵,那是一小群身形漂亮的,一看就很好吃的鹿,但当他拎着沃兰斯爬到山顶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位年迈的祭司。

“啊,您好,”白发男性的笑容就犹如那温暖的朝阳,给这片凝固在绝望灰雾中的冻土带来了不一样的色彩,他安抚的轻拍手边的小箱子,然后才礼貌的张口向死亡的祭司发问,“请问,去悬锋城的话,是要往这边走吗?”

离开了那片漆黑的骸骨之海后,白厄带着沃兰斯继续向悬锋城进发,他知晓了悬锋孤军的存在,并仰慕着这支军队的领袖。

这一路上,因黑潮的侵蚀而堕落为怪物的生命越发多了起来,白厄早已身经百战,砍废了不知道多少柄长剑。

白厄又长高了,身上的肌肉也变得更结实,显然他已经算是一个合格的战士,至少身型较为纤细的沃兰斯早就已经抱不动他了。

于是,在临时搭建起的庇护所里,这个某些行为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的高大少年小心翼翼的趴在沃兰斯的膝上,生怕自己太重,压坏了身型纤瘦的旅伴。

白发的少年这样说:“沃兰斯,我想去见见他,看看他究竟是如何强大,才能率领这样一支声名远扬的军队抗击黑潮,给无数生者带来希望。”

“看你这样子,你们应该会相处的很好,”沃兰斯轻轻的用手指梳理着白厄微长的头发,“听传闻描述,那位悬锋的王子,孤军的将领,大抵上……”

“应该是个很心软的人,”白厄打断了沃兰斯的话,他抱着沃兰斯的腰,把脸埋到了沃兰斯的小腹上,“沃兰斯,为什么你的身体这么凉?

你真的不冷吗?”

“不冷,”沃兰斯倒是不在意白厄在自己面前抢话说,看到白厄如此有活力的样子,祂脸上的四只粉瞳都笑眯了起来,“因为我一直在你身边,而你的体温总是很暖。”

白厄有些不好意思,他快速的从沃兰斯腿上爬起来,搓了搓自己微红的脸颊跑去旁边的小箱子里翻找地图。

沃兰斯的小箱子很好用,白厄皮甲,重剑,各种生活用品,零食,蜜饼,都被沃兰斯收进了小箱子里,当然还有苹果,来自哀丽秘榭的苹果。

白厄双手拿着地图,叼着苹果向沃兰斯坐着的地方走过来,中途还差点被厚厚的绒毯绊了一跤。

好在他及时用腰腹的力量扭转了自己的动作,刚刚好的挨着沃兰斯的小腿坐在了地上,还顺手把另一只苹果塞到了沃兰斯手里。

白发蓝眼睛的大男孩抬头冲满脸不赞同的沃兰斯嘿嘿笑了两声,引得沃兰斯无奈的揉乱了他的短发。

虽然白厄已经长得比祂高了,但从行为上看,果然还是个孩子呢。

“我们接下来,只需要穿过那片山脉,”白厄抬手指向前方灰雾缭绕的荒山,叼着苹果口齿不清的说,“就可以到达悬锋孤军巡战的边界线了。”

“嗯,你准备抄近路过去吗?”沃兰斯看着白厄在地图上各种比量,连咬在嘴里的苹果都忘了吃,“我看得到,那座山脉里只有死亡。”

“可我看到鹿了诶,”白厄咔嚓一口咬掉在嘴里含了半天的果肉,“沃兰斯,我想吃蜂蜜烙饼了,配熏鹿肉和橄榄汁那种。”

还是一个清晨,白厄在解决完简单的早餐后,他看着山巅上透过神殿照射过来的浅淡的金色晨光呼出白气,然后他转过头,看着还有些困倦的沃兰斯打开了那只小箱子。

“沃兰斯,进来,”高大的少年在沃兰斯略显无语的表情中这样说着,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用词有点像是在指使小狗,“爬个山而已,你在箱子里继续睡就好。”

于是,在上山的路途中,白厄拎着沃兰斯的小箱子战斗,现在,他已经能单手扛起重剑,也能独自解决路上遭遇的,被死雾扭曲的骸骨野兽。

他湛蓝色的双瞳能极其准确的帮他判断方向,即使在能见度极低的灰雾中,也能凭借对地形的观察和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前行。

然后,他们就遇到了那位年老的祭司,那是死雾中的幻影,幽紫的忘语蝶在她身旁翩翩飞舞。

“我们得继续走了,沃兰斯。”白厄对箱子里的少年形态沃兰斯说,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仔细地将小箱子背带在自己胸前束紧,确保它稳稳当当,保证沃兰斯不会受到颠簸。

这个动作充满了保护的意味,不再是沃兰斯保护他,而是他保护着这个容纳了重要伙伴的方寸之地。

祭司的身影在风雪中越发淡薄,如同即将消散的叹息,她的声音飘渺不定,一遍又一遍的诉说着:“前路……只有死亡……”

“我知道,谢谢您。”白厄点点头,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洞悉事实后的平静,他紧了紧背带,目光投向祭司所指的,更陡峭险峻的山脊方向。

那里灰雾浓得如同凝固的裹尸布,正是上山前他曾看到鹿影的方向,也是通往悬锋孤军巡防区域的最短路径。

他没有犹豫,转身迈步,踏入了那片连风雪都似乎被冻结的浓稠死雾。

灰雾瞬间如同冰冷的活物般缠绕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无数细碎,充满怨念的哀嚎低语试图钻入白厄的耳膜,侵蚀他的心智。

他脚下的积雪深可及膝,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断裂的石阶隐藏在雪下,稍有不慎便会踏空,冰冷的雾气粘附在白厄的皮肤和睫毛上迅速凝结成霜。

沃兰斯待在箱子里安静地看着,祂的四只粉瞳在灰暗的雾气中流转着微光。

这两双眼睛能让祂清晰的看到那些试图缠绕白厄的,由痛苦与绝望凝聚的冰冷亡魂。

它们伸出无形的,带着寒冰尖刺的非人触手,想要拖拽战士的脚步,想要将那份蓬勃的生命力拉入永恒的沉寂。

但白厄的动作没有丝毫凝滞,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穿透浓雾,锁定着前方隐约的山脊轮廓。

那些亡魂的哀嚎仿佛只是背景的风声,那些刺骨的寒意被他体内燃烧的意志所驱散。

他需要徒手攀爬覆盖着厚厚冰层的嶙峋岩壁,他的指尖被粗糙的岩石和冰棱磨破,渗出血珠,但他动作迅捷有力,丝毫都不拖泥带水。

每一次落脚都带着一种沉稳的坚定,靴底踏碎积雪和薄冰的声音,在死寂的山间清晰回响,仿佛是对这片死亡之地无声的宣战。

“沃兰斯,抓紧。”在攀越一处近乎垂直的冰瀑时,白厄低头对胸前的箱子叮嘱。

虽然祂知道沃兰斯不会从箱子里掉出来,但他还是免不了要嘱咐一句,就像是当年他在磐岩的城邦,每天早上出门前都会被沃兰斯叮嘱要注意及时休息一样。

箱中的小少年也一如他所说的,抓紧了箱子的边沿。

白厄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呼出白气,他一手深深插入冰缝固定,一手稳稳护住胸前的箱子,确保沃兰斯不会被磕到。

他的动作流畅而自信,将箱子里的少年形态沃兰斯护得周全,仿佛那是他此刻最重要的珍宝。

沃兰斯仰头看着白厄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专注而坚定的湛蓝眼眸,那里面没有任何迷茫和动摇,只有一往无前的决心和对目标清晰的执着。

祂能看到那些亡魂的触手在靠近白厄体表时,如同撞上无形的壁垒般哀嚎着消散,那是源于白厄自身那纯粹,炽热且不容玷污的意志。

他真的,不再需要我时刻守护了,沃兰斯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涟漪,那并非失落,而是一种见证成长的,难以言喻的欣慰。

甚至这个少年,已经在用他的方式,笨拙而坚定地想要保护祂了。

当白厄终于翻过最险峻的山脊,站在最高点时,肆虐的风雪和浓雾似乎也畏惧地减弱了几分。

他微微喘息着,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胸前的箱子安然无恙,他解开背带,让箱子漂浮在身边,低头看向箱中的少年。

“沃兰斯,你看!”白厄脸上带着一丝征服后的畅快,指向下方,浓雾在脚下翻滚,如同灰白色的海洋。

但在那海的尽头,在视线所能及的最远方,隐约可见一道巨大的,如同大地伤痕般的裂谷轮廓。

裂谷的另一侧,是截然不同的景象,虽然同样荒凉,却少了那令人窒息的死气,隐约能看到一些顽强生存的痕迹,甚至,似乎有微弱的反光,像是金属盔甲在移动。

“那应该就是悬锋城的方向!我们快到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振奋,那双湛蓝的眼眸,在灰暗的天光下,如同穿透迷雾的星辰,熠熠生辉。

白厄没有因漫山遍野的死亡而驻足,没有因亡魂的哀嚎而动摇,他用自己的双脚和意志,撕裂了冰冷的死雾,只身穿行于死亡的腹地,将那些绝望的阴影远远甩在了身后。

箱中的小少年眨了眨脸上的四只粉瞳,沃兰斯清楚,祂的眼瞳中静静的映照着的是白厄意气风发的侧脸,以及远方那道象征着希望与目标的裂谷。

祂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的认可,少年长大了,他的羽翼已然丰满,足以独自对抗凛冽的风雪与绝望的阴影。

而他心中那份想要守护他人的火焰,如今,也温柔的,坚定的将祂纳入了其中,沃兰斯微微眯眼,白厄身上的温度,好暖。

这大概就是白厄的成长,当雏鸟羽翼渐丰,他已经开始笨拙而坚定的将曾经的守护者纳入自己羽翼之下开始了温柔的反哺。

而白厄的旅途,已不再需要牵着他前行的影子,他自身,正成为撕裂黑暗的光。

“嗯,可惜,并没有猎到鹿呢,”沃兰斯缩回箱子里,细微的翻找声传出,“白厄,要不要先休息一会?”

咕的一声巨响,来自白厄的胃部。

高大的少年不好意思的捂住自己的肚皮,现在这个时间,连太阳在地平线上都只剩下最后几缕光芒了,他爬山这一白天可是什么都没吃。

“沃兰斯~”白发的少年可怜兮兮的撒娇,然后他的手中就被塞入了两个温热的油纸包和一罐带着些许热度的橄榄汁。

“呐,蜂蜜烙饼和熏鹿肉,”箱子中的小少年笑眯眯的拽着白厄脑瓜顶的呆毛,而白厄早就已经大口的吃了起来,“慢点吃,别噎着。”

“唔唔唔,唔唔唔唔!”(沃兰斯,你最好了!)

在点燃的篝火旁,少年呼着白气,珍惜的吃着手中的食物,他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就如同那初生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