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涅盘(第2页)
茶案上的鎏金茶盏突然被重重搁下,老神医布满青筋的手微微发颤,浑浊的眼珠里腾起怒意。
"他竟有了孩子?"
话音如冰锥刺破满室茶香,赤霄真人刚要往他杯中续的灵泉,在半空凝成细碎冰晶簌簌坠落。
墨阳真人慌忙收起算筹,却挡不住老神医剧烈起伏的胸膛。
"十年前他亲手将可依穿心而过,如今不过眨眼功夫,就左拥右抱儿女绕膝?"
枯瘦的手指狠狠戳向案几,震得茶盏里的茶汤溅出。
"说好的非卿不娶,说好的情深似海,都是狗屁!"
“老伙计,你怎么也会爆粗口了……”
“怕什么……他若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当面骂他……没良心……”
元阳真人想劝两句,却被老神医赤红的眼眶堵了回去。
虚空真人望着师兄颤抖的白发,想起当年小师妹娇俏的模样,喉头也泛起苦涩。
“消消气……喝茶……喝茶……”
仙阁陷入死寂,唯有老神医粗重的喘息声,混着远处传来的云锣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甲元仙尊告诉老神医“慕寒战神历劫,必须杀妻证道,这是天道的命数……不得不这样做……”
甲元仙尊的话音刚落,老神医猛然掀翻茶案,鎏金茶盏在云纹地砖上碎成满地晶光。"历劫?命数?"他脖颈青筋暴起,浑浊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为了成仙就要拿无辜之人献祭?这天道当真是吃人的修罗道!"
赤霄真人急得白须乱颤,拂尘在空中划出焦急的弧线:"师兄听我解释!当时天帝察觉魔界异动,火凤凰趁机附身慕寒...若非如此,三界早成炼狱!"墨阳真人慌忙展开河图洛书,玄奥卦象在虚空中流转,"你看这命盘走势,当年确实是被外力操控!"
老神医却抓起案上的碎瓷片,锋利的边缘在掌心割出血痕也浑然不觉:"狡辩!分明是他亲手将长枪刺入可依心口!"
他踉跄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玉屏,"什么战神,什么天命,不过是杀人诛心的刽子手!"
虚空真人试图上前搀扶,却被老神医挥袖甩开。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棂洒进来,映得老人白发如雪,佝偻的背影在墙上投下扭曲的阴影,仿佛一尊凝固的悲愤雕像。
当"慕寒战神"四字再度从赤霄真人口中滑出时,老神医"嚯"地起身,袍角扫落案头的安神香。袅袅青烟中,他浑浊的眼睛泛起血丝。
"莫要再提!若不是看在同门份上,我定要..."
话音未落,元阳真人慌忙扯住他的衣袖,四座顿时陷入尴尬的寂静。
泽宸上仙见状,轻叩腰间琉璃瓶打破僵局:"前辈可知?十日后的医仙大赛,东海龙王献了千年鲛珠做彩头。"
温润的嗓音裹着茶香散开,老神医捻着胡须的手陡然一顿——那鲛珠凝结东海万年灵气,正是修复经脉、祛疤生肌的圣药。
"不过是些虚名之争。"
老神医别过脸,苍老的指节却无意识摩挲着药箱边缘。
眼前忽而浮现神医谷,那名姑娘缠着绷带的苍白面容,姑娘望向铜镜时黯淡的眼神如针般刺痛他的心。
半晌,他重重一甩衣袖:"既如此,老道便去会会那些后生小辈,免得他们以为天下无人!"
“好啊……终于等到师兄出手……”
赤霄真人望着师兄突然挺直的脊梁,与他对视的瞬间,读懂了那倔强背后的医者仁心。窗外流云翻涌,将月光筛成细碎的银箔,悄然落在老神医藏在袖中的鲛珠图鉴上。
神医谷
雨夜……
“轰隆隆……”
惊雷炸响的瞬间,慕云依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慕寒的龙渊剑再次穿透心口,她想逃,却发现双腿像被钉住般动弹不得。剧烈的挣扎让她从床榻滚落,摔在冰凉的青砖地上。
雨幕拍打着窗棂,闪电照亮她绑满白布的脸。想要撑起身体,却发现四肢依旧绵软无力,绷带摩擦着伤口,钻心的疼痛让她连呼救都发不出声音。黑暗中,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泪水混着冷汗滑进嘴角,咸涩又绝望。
"主人!"
飞鸢破门而入的声音裹着风雨。红衣少女发梢还滴着水,鬓间银铃在闪电中泛着冷光。
她看到地上狼狈的人影,心瞬间揪紧,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将浑身颤抖的人稳稳抱起。
"别怕,我在。"
飞鸢轻轻将慕云依放回床榻,掌心传来的体温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沾着雨水的发丝被细心拨开,绣着并蒂莲的锦被重新盖好。
“轰隆隆……”
窗外又是一道惊雷炸响,却不及怀中人心跳声来得清晰。
"有我守着你。"
飞鸢坐在床沿,握住那双冰凉的手,金瞳里满是心疼。
"再大的风雨,都不会让你掉下去。"
慕云依蜷缩在锦被里,望着飞鸢擦拭自己沾着灰尘的白布脸,喉咙发紧。
"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话音未落,泪水已顺着绷带缝隙滑落,在枕头上晕开深色痕迹。
飞鸢指尖凝起微光,轻柔拂过她颤抖的睫毛:"主人说什么傻话!"
少女金瞳泛起粼粼暖意,将人重新搂进怀中。
"你不过是暂时受了伤,等经脉养好了,定能像以前一样自在。"她晃了晃鬓边银铃,故意用轻快的语气道:"到时候我们还要去摘最红的果子,看最美的花呢!"
“好啊!我还没有看过这世间最红的果和最美的花……”
窗外雨声渐缓,飞鸢哼着不知名的歌谣,掌心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渗进来。慕云依望着她发顶跃动的发簪,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最终将脸埋进带着草木香的肩头。
"好...我等那一天。"
待慕云依的呼吸趋于平稳,飞鸢轻轻替她掖好被角,指尖拂过少女缠满绷带的脸颊时,眼底闪过一丝疼惜。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飞鸢的指尖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在慕云依脸上的纱布。随着层层绷带剥落,纵横交错的疤痕如同狰狞的蛛网,爬满曾经清丽的面容,暗红的新生组织与陈旧的痂皮交织,看得她呼吸一滞。
"吓到了?"
慕云依偏过头,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羽毛。
"如今这般模样,倒像是从修罗场爬出来的恶鬼。"
她自嘲地笑了笑,牵动伤口传来刺痛,却依然强撑着扬起嘴角。
"胡说!"
飞鸢猛地抬头,金瞳里泛起倔强的光,指尖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时却格外轻柔。
"不过是些暂时的印记罢了!老神医的九转生肌膏最是灵验,再加上即将到手的鲛珠..."
她突然攥紧药碗,"不出三个月,定会让那些疤痕消失得干干净净!"
慕云依望着少女坚定的神情,眼眶突然发热。温热的药膏敷上脸颊,带着草药的清香与飞鸢掌心的温度,将心底的阴霾一寸寸驱散。
"谢谢..."
她伸手覆上飞鸢的手背,绷带下的手指微微收紧。
"谢谢你们从未将我视作累赘……"
“你从来不是累赘,主人……你只是受伤了……”
药香在屋内萦绕,慕云依望着飞鸢专注换药的侧脸,轻声开口。
"总听你叫主人,怪生分的。我叫慕云依,你唤我云依便好。"
她试着牵动嘴角,却因脸上的绷带扯出细微痛感。
飞鸢手中的药勺猛地顿住,金瞳里泛起执拗的光:"不行!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就是我唯一的主人!"
少女将药碗重重搁在案头,发间银铃叮当作响。
"叫名字多没规矩,我偏不!"
"好好好,随你。"
慕云依无奈又温暖地笑了,绷带下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飞鸢的手背,"只要你开心就好。"
飞鸢突然跪坐在榻边,火红的衣袖扫过被褥。她仰头望着慕云依,眼神亮得惊人。
"我会一辈子守着主人!以后打雷下雨,我替你挡;有人欺负你,我便啄瞎他的眼!"
说着说着,竟像护崽的小兽般龇了龇牙。
暮色漫进窗棂,为飞鸢发顶的凤凰虚影镀上柔光。慕云依望着眼前赤诚的少女,喉咙发紧:"谢谢你,飞鸢...这世上,再没有人像你这般待我了。"
夜晚
赤红色的光芒骤然绽放,红衣少女化作一只周身萦绕着火焰的神鸟,振翅冲破雨幕,朝着水云间的方向疾飞而去。
水云间终年云雾缭绕,奇花异草在夜色中散发着幽幽荧光。飞鸢如同一道赤色流星,降落在青石广场上,尾羽的火焰将四周照得通明。
“咕……咕……”
随着一声清越的啼鸣,林间窸窸窣窣的响动传来,树影婆娑间,狐妖、鹿精等小妖们纷纷现出身形。
"都听好了!"
飞鸢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要你们立刻分散开来,寻一种名为鲛珠的宝物。"
她目光扫过众人,周身火焰微微腾起,"此珠能祛疤生肌,若谁能找到,本姑娘必有重赏!"
小妖们面面相觑,短暂的沉默后,一只机灵的狐妖拱手道。
"老大,听闻东海龙宫藏有稀世鲛珠,只是守卫森严..."
话未说完,飞鸢已化作流光冲天而起。
"龙宫交给我,你们去探查其他线索!"
“是……老大……”
赤色的身影转瞬消失在云层中,只留下满地震动的枝叶和小妖们匆匆散开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