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中酒 作品

第 201 章 · 被害妄想(37)(第2页)

辛禾雪凝视她的眼睛,心事沉重。

所以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野孩子”呢?

没有父母,孩子是无法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

“南湾村只有男丁可以入族谱,这里的人都不待见女胎。”

“我第一胎生的是个女娃娃,阿公说首胎就是女娃阴气重,要丢了她,我不肯,怎么样也是我身上掉落的一块肉。我生产完第二天就爬下床,跪着哭着求他,把我的孩子留给我。”

“阿公就想了一个办法。”

“要在家里神龛供一个纸人,剪成男童模样,给纸人点上睛,下一胎他就会到肚子里来。要是供养到生育期间,纸人有损毁,意思就是他对家里气运不满,要把家里的长女沉塘,去去阴气。”

“村子里一直都是这个习俗。”

“我未嫁时,是家里的长女,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长媳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说明她的妈妈第二胎自然怀上了弟弟。

“没过多久,清明的时候摆神龛,纸人不小心燃着了。”

“阿公趁我睡着,抱着娃娃就……”

她泣不成声地蹲下来。

村里把不要的女婴封入白瓷中,丢下祠堂后的大井里,他们甚至不会将孩子放到人多的马路边,因为都知道,自己家不要的,别人家也不会捡。

这样的做法,一来去了家里的阴气,二来能够生祭红太子,以表示他们家对红太子的一片诚意,比鸡牛羊牲祭还要虔诚。

不过起初被塑造为保一方大海平安的“红太子”,有嘱咐他们要这么做吗?

这不重要。

神到底怎么想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注解。

井里积攒的瓷偶越来越多,水底丝丝黑发像水草一样缠绕,祠堂后的那口井彻底不能用了。

直到有一年,有位母亲抱着孩子跳井,在那之后,村里就发生了怪事。

南湾村的男人们都爱喝酒,几乎都有些啤酒肚,所以一开始也没人发觉异常,后来,第一个从男人肚子里分娩的“孩子”出生了。

它长得像是一只没毛猴子,光滑的婴儿皮肤布着黏液层,全身几乎没有正常的褶皱,手指脚趾之间连着青蛙一样的蹼,四肢还覆盖鱼鳞。

它把它的生父咬掉了一块肉,嘻笑着和猴子一样跑出去,跳进海里。

这位父亲在不久后也长出了鳞片。

很巧的是,这些陆陆续续怀孕的父亲们,家里都丢过女婴。

更严重的是,家里丢弃过女婴的人们发现,他们在棺椁中海葬的先祖,也跟着回来了。

井底的白瓷偶重新出现在太阳下,村里人心惶惶,虽然迟,但白瓷偶的报复到来了。

夜里的南湾村, 屋外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总觉得事情好像过去很久了……我常常梦到她……又觉得仿佛还发生在昨天……”

长媳精神恍惚, 整个人好似一缕魂。

辛禾雪心中提不起悲喜,这种境况他无法共情,非要说的话,或许对眼前的女人有些怜悯,至于其他人,他只觉得活该。

他扫过院子外一旁的大树,路上村头村尾能够看到不少这种老榕树。

这里的人不仅家里供了神龛,还把对红太子的信仰藏进了树里,盘根错节的树身钉了神龛,摆了焚香炉,上面的朱红牌匾雕刻着“海国常春。”

“台风来喽!”

有孩子呼喊着跑过巷道。

………

横冲直撞的台风说来就来,撕扯着海岸所有的树木,天地间都是杂乱声音,芒果树上青黄的果子都被摇下来,砸出一片果泥。

红色瓦片在马鞍形的屋顶打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蚂蚁、白蚁、苍蝇和茶婆虫,全都从院里冒了出来。

老厝年代久远,屋内漏雨连连。

辛禾雪进入房子的时候,村长和家人正跟他们这群外来者吵得不可开交。

“你们的同学我们也治不了!”村长罢手,横眉竖目,“我早就劝你们,夜里不要开门,是是是,你们是在这个地头出事了,难道现在就要推给我们吗?!”

长媳正低着头自辛禾雪身后进屋,一进来就遭到村长长子的当头喝骂,“臭婆娘,叫你做中饭,你到哪里野去了!”

辛禾雪这也才发现,只是临近中午的钟点,天空已经暗得像是夜里了。

长子挺着腰板,抄起擀面杖,也许是他一动作牵动了气,整个人歪斜地倒到了地上去。

他涕泗横流,“啊——啊——!爸我好像、我好像要死了!”

村长当下慌了,“唉我的心头肉,你怎么了?”

长子那足够在吃饭时顶起桌板的肚子,像是烂熟的瓜被丢到地上,一下子破开了。

开膛破肚,最先流出的是恶臭难闻的黄水。

紧接着,水蛾密密麻麻地黑旋风一般,从他的肚子里扑出来。

多到织成乌帐子,网住了屋内所有的光源。

辛禾雪有点反胃。

新生儿爆发第一声刺耳啼哭,透明的蹼在血肉里不断地踢蹬。

画面荒诞得像是一场没逻辑的梦。

……梦?

人影错身动荡之中,辛禾雪被村长家人挤开,又被年轻男人揽在怀里。

【wakeup】

他想到了沙滩上的字眼。

对,是梦。

梦是不需要逻辑的,所以与世隔绝的村子通了水电,小卖部里才会有应期的批发食品,在梦里人也是不会死的,哪怕只是换了一个物种形式存在。

如果这里是梦,那么梦的主人是谁?

鸡鸣狗吠,老鼠出洞。

同村的人闻声而知,越来越多,人群拥挤,辛禾雪他们被从室内挤出来到了天井里。

一旁的水井翻花冒泡,散发出一股硫磺味。

海啸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