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2页)
事事都是要还的。这才是世界运行的规则。
她在六月中旬收到母亲的电话,叫她回家去。
樟县早年纺织机械业发达,随着时代变迁,工业逐渐外流至更南方的沿海城市,工厂拆迁、工人遣散,小饭店赖以为生的纺织厂也在陈斐高二那年搬迁,工人像溃散的蚁群般四散离去,妈妈和继父的小本生意日渐败落,最终在去年年底正式关门。继父去了另一家饭店做大师傅,妈妈在家休息。到今年,她和外婆住的家属楼也要拆了,按面积和人头算大概能拿五六十平,可以拿赔偿款,也可以直接要房子。
陈斐过年没回家,这趟回来听外婆说起来才知道,心里经历了一场小型地震,因为觉得自己过往人生的一部份瞬间坍塌了。
“我的想法,还是拿房子比较划算。"妈一边叠衣服一边说,“你弟弟也大了,男孩子,家里总得准备准备。你叔叔这些年为我们母女也算尽心尽力了,你说呢?”
“但这个房子不应该是外婆的吗?"还有半句话没说,这房子也有她的名字,她不敢提怕被妈说没良心。她很早就背上没良心的罪名了:送亲妈出嫁,干嚎了两嗓子就立刻停下大概是因为觉得好日子就要来了。
妈扶着床坐下,很疲惫的样子:“外婆年纪大了,我们肯定会给她养老,但也要想想弟弟。你当时上高中、上大学、学小提琴,你叔叔拿出的一笔笔钱,他是从来不提,但我都记得的。还有你小的时候
,我和你叔叔……"她欲言又止,苦笑着:“人家说结婚是长期的卖淫,现在你长大了,我也算卖到头了。”
前面那段话很熟悉,从小就常听她说:练小提琴的学费是叔叔给的,上大学的学费是叔叔垫的,这笔生活费是叔叔贴给你的。但后面那段关于卖淫的理论倒是第一次听,陈斐不敢说话,内心很震动。她以为妈第二次嫁人,里面应该总有爱,难道一点都没有?她曾经是工厂的会计,穿连衣裙、背小皮包上班,小的时候,陈斐总在家偷穿妈妈的高跟鞋,梦想成为她。是什么吸走了她的生命力?是她的女儿、两任丈夫、还是年迈需要照料的母亲?
一个硕大的债字终于在脑海中显形了。要用什么来还?这是道德的吗?
冥冥之中有一根线操纵着她的神经,陈斐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是她大学三年以来打工、拿奖学金和补贴、参加竞赛获奖攒下的十万块钱。妈看着她:“干什么?”
“我说过的,欠你和叔叔的钱,我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