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荣华照当年 五
单于继承梁国王位之前南匈奴还是属国,属国不算梁国的管辖范围,人家只是借美稷给刘琰继承王位。事实上要不是段煨兼职雍州刺史,刘琰的梁国地盘只有内地两个县。
侯选偷眼瞧了瞧刘靖淡然的表情,想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这副表情就足够说明段煨休想插手属国事务。刘靖和刘琰就是一家子,逼急了兴许把美稷划给大长公主,南匈奴贵族盼着刘琰传位单于,必然也会站在刘琰一边。
当然刘琰不会满足于得到一小块地盘,她想要整个属国。侯选赌气一般扭过脸,心话说老梁王你直接说明白就好,干嘛拐弯抹角让咱吃瘪?当众打压我们有意思吗?算了们博弈去吧咱是一句话也不想讲了。
裴茂讪笑一声,似乎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属国占在哪一边外人不便多嘴,不过在下还是觉得应该给鲜卑人一个教训。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随时受骚扰也不是大王愿意见到的情况。”
刘琰忽然发问:“这是曹公的意思吗?”
“曹丞相回到许昌才知晓敕封大长公主,气闷之余召臣僚询问,而后不其侯暴病身亡。”裴茂神情不善,说话时目光紧盯刘弥语气越发冷冽:“一个伏完就能结束吗?就不怕天下重归动乱吗?”
“怎么着,还不允许我们奋力一搏?”刘弥转过脸看向侯选,明显不是回应裴茂。
侯选想不讲话也不成,当即表明态度:“段太傅也是后来才知晓敕封大长公主一事,请王上放心,我等尽心效忠没有一丝怨言。”
裴茂点头表示理解:“各取所需罢了,谁也别埋怨谁。颍川虚伪,然恰恰因为虚伪才能成为助力,今后没了助力再想转圜就怕机会渺茫。”
“没有董芬帮忙能如此顺利吗?别以为看不出你等打什么算盘,要我说你们更虚伪。”刘弥冷着脸反辱相稽。
“我们心怀民族国家,上为陛下分忧愁下为百姓谋福利,能有什么别的盘算?”
“这么多莽夫当面,老夫将话讲透真的好吗?”
“对,对,对。”裴茂连连点头,转脸对刘琰潇洒一笑:“当然不必讲透,大王心知肚明,那么就请大王抉择。”
话说到这里几乎等于打开天窗,明白的和糊涂的,心里明白表面装糊涂的,心里糊涂表面装明白的,还有完全弄不清状况又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的。此时所有人都看向刘琰,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找出这位新国王属于以上哪一种。
只见刘琰抬起团扇遮掩口鼻,露出弯成月牙的双眼:“哦吼吼吼,先有代郡之危,后有参合坡之险,再者屡犯我国边境,鲜卑人欺辱孤久矣。”
说完刘琰抬手指向范方:“孤将上表恢复雁门都尉,且请幽州田国让代之。”
范方微笑拱手:“定襄。。。。。。”
刚说一半就被呼延氏打断:“定襄归属国。”
“定襄属于朝廷。”刘琰脸色阴沉的可怕。
众人心说热闹的时候来了,呼延氏一直没表态不是她没资格,沉默以对是因为没到时候。人家是属国实权人物,刘琰手里也不是没有兵,一个是梁王一个是单于亲妈,大小老婆交锋最闹心的就是丈夫,刘靖心里慌的要命根本不知道如何插嘴。
“您该为孩子考虑。”呼延氏举起酒杯。
“孤更该为国家考虑。”刘琰跟着举杯一饮而尽。
“您就是国家,梁国就是未来。”呼延氏举起第二杯。
刘琰再次一口喝干:“国家未来孤说了算。”
呼延氏铁青着脸,第三次斟满酒杯:“属国我说了算。”
“不必属国出兵,段太傅,刘护羌,刘镇北三军足够击破鲜卑。”刘琰目光落在候选身上:“定襄典农,孤讲的对吧?”
典农中郎将能到手意味着一郡地盘同时到手,侯选得利等于给段煨发出善意信号。这不仅仅是亲王裔旨,还代表与士族合作的决心,亲王加士族没有人敢于质疑。
候选惊喜之余立刻起身抱拳:“请大王放心,在下必不辱使命!”
眼看着大家求仁得仁,求义得义,傅干不能再等了,走到厅堂中央稽首开口:“我家马谏议愿意出兵,收复失地责无旁贷。”
不下血本还想要结盟?你真该学学人家成公英,刘琰白了他一眼没吭声。
成公英心中暗笑,紧跟着出言:“此前韩征西与朝廷多有误会,此次遣在下来是想请大王居中调解。”
心说就等这句话,刘琰面上略有难色:“并非孤不愿调解,奈何韩征西罪不容赦。”
成公英等的也是这句话,膝行到厅堂中央故意挤了挤傅干,哽咽着说道:“我家主公情愿放弃征西将军,肯请侍奉大长公主身边任卫士长。”
“征西将军任卫士长不怕遭天下耻笑?”刘琰眯起眼睛沉声询问。
成公英马上爬伏下身体:“大长公主卫士长荣耀无匹,天下得之不及岂能耻笑!”
“孤尽力而为,卫士长就不必了,权且拜韩征西领梁国郎中令。”刘琰讲完看向侯选,后者耸耸肩表示理当如此。
“谢大王!”成公英抹着眼泪返回座位。
这是个双赢的承诺,卫士长或郎中令都不重要,韩遂没必要前来履职,和刘琰结盟之后夏侯惇要开战得顾及梁国的态度。成公英能做韩遂的主,傅干没资格替马超做决定,想到前途多舛只能遗憾摇头。
刘琰砸吧嘴里酒气,低头讲话语气有些纠结:“孤有一故友受困武关,目下粮草不济就怕日久生变。”
裴茂一愣,他当然知道说的是谁,心说怎么没按套路出牌?思索半晌无奈摇头:“此事有些难办。”
刘弥探出身子,笑呵呵的打趣:“难办也得办啊,不能你们吃肉我们的人啃草吧。”
裴茂干脆有话直说:“你当我不愿救?明说吧,我与金德伟同属外台有乡党之谊。就因为是你们的人所以才难办,我方才说过不是抛出伏完一个人就能结束。”
“他是救灾途中卷入战争,不求放他回来,多少救济一些总可以吧。”随后刘琰话锋一转:“颍川我管不着,唐弘农却不得不知会一声,至于你们能否得志全靠本事如何?”
裴茂没有回应,刘琰手指轻敲桌面决定加码:“鲜卑难治,恐战事拖延至冬季,可惜孤粮草有亏,要不等到明年秋后?”
裴茂清楚刘琰不会拖延,这根本就不是讨价还价而是在给面子,亲王继位第一个要求不能不同意,给面子不要亲王一怒可不好说是什么下场。
臭无赖一定会耍无赖,裴茂心生恐惧立刻附身行礼:“金国相一事外臣回去当首先解决。”
“还有最后一件小事,若能得愿孤可能因为欣喜,忘却告知唐弘农。”
刘琰将两件事颠倒顺序,该讨价还价的放前面,不必讨价还价的却留在最后。搞的裴茂心里不痛快,表面却云淡风轻:“您是说为灾民提供明年春耕的种子?”
刘琰兴奋颔首:“上为陛下分忧愁下为百姓谋福利,这不正遂我等心愿吗?”
想起段煨的交代,这种名利双收的机会要把握住,侯选马上出言帮腔:“我家段太傅愿意承担一半。”
裴茂狠狠瞪一眼侯选,心说你小子反应到快,你抢占先机我反而落了下风。
正思量挽回面子的应对话术,刘琰又来一句狠的:“不愧是本王太傅,余者不再困难,似乎求助唐弘农便可轻易解决另一半。”
“大王不必!”裴茂起立深深一揖:“司隶校尉部当仁不让,即便府库困难重重,我等乡土各家也当散尽家财全力而为。”
各方对于这个结局都算皆大欢喜,唯独刘琰还有很多事需要了解清楚,入夜之后的家宴就成了最好的时机。
刘靖夫妻坐在左边,刘弥两口子抱着刘豹坐在右手,没有碍眼的外人在场,刘琰也敢有话直说:“兄长真打算去川蜀?”
刘弥点头认可:“刘季玉为人不错,川蜀未经战乱民生富庶,不光我很多人都想去。”
“问题是你怎么去?祁山通道都是羌氐,不怕危险吗?”
“你不是下旨韩文约保护我吗?”刘弥说完笑着摆手,玩笑开一次就算了,终究还是要讲正事:“关中人心向陛下,我来这里就跟回家一样,路早就安排好了。”
关系是一张漫天大网,个人只是网络上一个小点,封王这么大的事都能办妥当,就别说去川蜀这点小事。刘璋这人风评一向不错,善待宗亲舍得花钱,蜀地富庶愿意去就吧,刘弥两口子的生活只会更好不会变差。
刘琰琢磨到封王不免再次提问:“这次都谁参与?”
“很多人都参与了,别怪我们,这不是你一个的事。”刘弥神情很放松,挑起一块肉扔进嘴里边嚼边继续:“陛下的意思要你在外面做大,别多想,皇位没你的份。”
刘琰低着头若有所思:“明白,让有心人多一层顾虑。”
刘弥嘴中的肉越来越多,鼓着腮帮子讲话声音含混:“记得当初刘玄德吗?现在看你没跟着一起走也算歪打正着。”
提及过去故事刘琰淡然一笑:“龙虎两弦一南一北,今后入朝各有制约,看来陛下所图甚大啊,就是不知道幽州如何安排。”
刘弥费力吞下嘴中食物:“你不该考虑这些,你要想的是尽快有能力威胁洛阳。”
“不该是许昌吗?”
刘弥抬起头笑的灿烂:“你不会有那能力,也不需要有那能力。”
“我们都是棋子?”刘琰眉头紧皱。
“不是吗?”
刘琰问出新的疑惑:“颍川不可能看不出来,明显都在针对他们,怎么还会配合?董芬又扮演什么角色?”
“因为他们着急呀,荀彧有心阻止可惜没做到,他是成也虚伪败也虚伪,所以说活该这些逆臣倒霉。”刘弥抱起刘豹,此时他笑的更开心,话说到这里便足够,多余的计划自己不需要了解,同样也不用刘琰了解。
刘琰夹起一口菜又马上放下:“有句话我必须和你说。”
“我听着呢。”
“正所谓一身之谋诡也,天下之谋道也,一时之利勿谋,谋万世之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