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6章

数千年后，千里荒原，死寂如铁。天色如墨，素雪如絮。灰白色的天穹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倾覆塌陷，吞没人间最后一点微光。四野无垠，天地一色，风从北方吹来，带着刀割般的寒意，在旷野上横冲直撞，吹得干枝咯吱作响，冻裂如裂骨之音。

而在这天地交界、万籁俱寂的边荒之间，一架破旧的牛车犹如岁月残留的幽影，逆着风雪缓缓前行。

牛瘦如柴，眼神呆滞，鼻息间却透出一股沉默的倔强；驾车的老翁披着蓑衣，头戴斗笠，整个人像是被风雪封存的石像，唯有那两只苍老如枯木的手，紧紧攥着缰绳，纹丝不动。

风啸声中，他的声音沙哑得如风中折芦：“公子，前面就是琉璃城了……”

那声音仿佛从冰川裂缝中渗出，带着无穷哀意与疲惫。

车篷里，一个缩在破棉被下的少年微微动了动，露出一张冻得通红的脸。他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唇角青白，脸上污迹斑斑，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那身褴褛的布衫，早已遮不住他原本的尊贵与柔弱。冰雪打湿了衣襟，他仍止不住地轻颤发抖。

这模样，与“公子”二字何干？

然而，他的确是“吴家公子”，名唤一字“雪”。

他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一幕幕浮现，宛如梦魇沉浮不休。

那是汪秋城吴家宅第的旧日光景。画栋雕梁，兰香盈袖。吴家为汪秋百年望族，坐拥府第三进，藏书万卷，名士常客，诗酒风流。年年冬末，吴家皆会举办“迎夕会”，邀各地文士雅客于雪中饮宴。白雪皑皑，朱门香暖，金钗玉佩、人语如流，丝竹不歇，一时风华。

他是吴家的幼子，自小体弱却聪慧早熟，命名为“雪”，正因出生于腊月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