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解药

又做梦了。

贺澜无声地叹了口气。

自从阿岚上次为了救他差点身死之后,他便开始做一些怪诞的梦。

梦里的片段总是杂乱无章,大多都是和阿岚相关的往事,却和记忆中截然不同。

起初他只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随着阿岚好转,这个情况却丝毫未变,他便觉得有些不对了。

他向宫中递了折子延请太医,院判诊断过后却只说他是思虑过度,给他开了安神助眠的药。

可他依旧时不时便会陷入这个梦中。

多番延医无果,贺澜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放在了一旁,左右也没有什么旁的影响,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把阿岚中的毒解除。

几个月下来,他也已经渐渐习惯了。

可今日贺澜刚入梦,便发现了与以往的不同。

之前那些杂乱无章的片段都被拼接起来,组成了“贺澜”的一生。

贺澜像一个局外人般,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各种事发展,前二十几年的经历都与他的记忆里完全一致,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才会这样回忆生平。

好在眼前的画面在景序二十三年时,终于发生了不同的分岔。

梦中的“贺澜”没有收到密信,自然也没能揭发曾恒川的罪行,贺泓没有离京,贺池也没有被牵扯进曾家的事,那一年什么都没有发生。

贺池和贺泓都留在京城,贺源也没有被揭发强抢百姓杀害无辜的事,“贺澜”手上的权势自然没能如他一般迅速发展起来,即使在后面几年里“贺澜”也努力扩展势力,却也没能逃出为他专门设下的圈套。

“贺澜”被陷害入狱,沈时予舍弃一切救了他。

而“贺澜”也舍弃一切,用大瑜的江山换了阿岚的命。

延国统治天下,“贺澜”则是和沈时予来到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

贺澜看着两人幸福的生活,嘴角勾起笑容,待此间事了,他本也打算和阿岚隐居,如此看来,倒是和梦中的“贺澜”殊途同归了。

他本以为后面便都是两人相守的情景了,可眼前的画面却急遽变换起来。

两人平静快乐地度过了六年的时光后,在某次两人对弈之时,沈时予突然吐血毒发。

贺澜的笑容倏地凝固在嘴角。

梦中的“贺澜”也没有全然相信郑鸿熙,这些年他让人找了各地的大夫来给沈时予诊治,所有人都说沈时予体内无毒,他才渐渐放下心来。

可现在他才知道,那一切都是假象。

他被骗了。

“贺澜”让人给阿岚吊着命,下令派人去把郑鸿熙从京城劫来,各地的有名的大夫都被“他”让人威逼利诱地请来了,却全都束手无策,沈时予日日承受煎熬,痛不欲生。

郑鸿熙被带过来的时候,沈时予已经被折磨得快要没有生气了。

“贺澜”对郑鸿熙施以极刑,却只得到了晚来青没有解药的真相,他出卖大瑜换来的所谓解药,其实只是能够压制晚来青的另一种毒药。

晚来青被压制之后,不会再每年毒发,中毒者看上去和寻常人无异,可强行压制必当引来更为猛烈的反扑,事到如今,沈时予的毒已经药石罔效了。

贺澜一直都把自己当作一个看客,直到此时他才悚然一惊。

他不自觉地开始怀疑,这真的是梦吗?为何梦中发生的事竟会应验云清之前跟他交易时提到的事?

只是还不等他想出结果,眼前的画面已经再次发生变换。

沈时予最终痛苦地死在“贺澜”怀中,郑鸿熙被“贺澜”用各种酷刑日夜折磨,始终不给他痛快,两日后,“贺澜”的府宅被围了。

“贺澜”并不意外,他曾经对骨索承诺过再也不会踏足京城,他毁约在先,骨索自然不会容忍他。

可骨索难道不知道解药的事吗?

贺澜神情讥诮,或许在最开始和他达成交易的时候,骨索便已经计划好这个结局了。

贺澜回过神时,赫然发现他已经融进了梦中“贺澜”的身体里,虽然一举一动都不受他控制,各种感觉却都是切实的。

他没有去管宅院外围着的浑身杀气的皇帝爪牙,只是径直进了屋,将床上沈时予的尸体抱进怀里。

即使知道这是梦,贺澜却还是因为怀里的触感觉得心脏抽疼。

打斗声渐渐离得近了,骨索现在已经是天下之主,他下定决心要杀人,“贺澜”怎么抵挡得住?

没过多久,有人踢开了“贺澜”所在屋子的房门,“贺澜”终于抬起头,正好对上向他刺来的刀尖。

刀尖越来越近,寄身在他身体中的贺澜却根本无法挪动。

一股令人窒息的憋闷感涌上心间,贺澜猛地醒了过来。

他剧烈地喘着气,神情有些怔怔的,梦里沈时予痛苦死去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身体消瘦的触感恍然仍留在指尖。

梦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他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仿佛真的失去了阿岚一般。

怎么会做这么逼真的梦呢?

这真的是梦吗?

贺澜只觉得脑中千头万绪,一时之间竟感到万分茫然。

他向来行事果决,可事关阿岚的生死,他却不得不瞻前顾后,只想求个万无一失。

云清的话他信了,却不敢全信,所以才按照计划去换郑鸿熙手中的解药,同时也没有放弃云清这边的神医。

他相信云清所说的事郑鸿熙完全做得出来,却不敢去赌那一点微小的可能——若云清才是在骗他,郑鸿熙的解药是真的呢?

可这个梦却让他彻底迷惘了。

他不信神鬼,也不觉得有人能操纵梦境,可梦里发生的事偏偏和云清所说的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该信谁?

贺澜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只觉得头疼得快要裂开。

“咚——”

突然响起的战鼓声打断了贺澜的思绪,贺澜心头一跳,心里涌上了不详的预感。

他当即披衣起身,刚推开门,便见报信的小兵被从院外领进来。

小兵见到贺澜,当即跪下禀报:“殿下,城外延军大营遭到夜袭。”

贺澜猛地看向城外的方向,果然看到了隐隐的火光。

贺澜有向骨索透露贺池的消息,他本以为贺池会自觉藏好,却没想到贺池竟然这么不要命,只有几万兵力也敢来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