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4.714 间章......
同为游轮的代理船长,他们双方的势力此消彼长——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当丹朱在被释放、被滋养的同时,而自己则是在被削弱、被压制。
不过在原地停留了短短一秒,苏成便再次迈开脚步,
“我们走吧。”
“再提醒我一遍,”橘子糖一连跳下两节楼梯,脚下发出不耐烦的踢踏声,“我们这到底是准备去哪里?”
“负七层的拍卖会,”No.8道,“——至少你们会长一开始是想让我带他去那里的。”
“……什么?”闻雅愕然。
橘子糖同样一惊,语气随即变厉:“等等,你见过匹诺曹?”
“什么时候?在哪里??后来呢??”
问题如同连珠炮般接二连三地砸了过去,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那是副本开始之前的事了。”
这一次,回答的人换成了苏成。
“我们短暂通话过一次,但当时情况紧急,并没来得及交流更多,并且在那之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络。”
“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
苏成的声音停了停。
“破局的关键,或许正在那里。”
“而我们应该也能在那里找到他。”
狭窄的员工通道弯弯曲曲、如同没有尽头般向下延伸,四周浓黑,没有半点光亮,在这里行走时,他们所唯一能跟随的,唯有前方之人的脚步。
忽然,毫无预兆地,苏成猛的刹住脚步,他抬起胳膊,挡住了身后的其他人。
“怎么?”
在他停顿的数秒内,黑暗中一片静寂,似乎有某种不安的躁动正在酝酿。
“别向前。”
苏成死死盯着面前浓郁的黑暗,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们后退。”
*
走廊中。
丹朱侧过头,烟云般的视线轻飘飘扫过面前的墙壁,唇边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墙里的小虫子们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正在着急忙慌地远离她所在的位置。
……可真是个讨人厌的预言家。
先前就是这样。
一边害的她无法行动不说,一边又总是跑啊跑啊,藏啊藏啊的,像是条滑不溜手的鱼,让她找都找不到,捉也捉不住。
只不过,风水轮流转。
情况已经不知不觉中逆转了。
丹朱漫不经心地抬起手,纤细的五指缓缓贴合在墙面之上——墙面畏惧着、震颤着,但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轻而易举地臣服于她,而是在另外一位代理船长的影响之下进行着微不足道的抵抗——不过,这并不碍事,下一秒,红色的花枝自她的掌心中疯狂地蔓延而出,如同有生命般咬入墙壁,将所能碰到的一切都吞吃殆尽。
墙壁轰然落下,在落地的前一刻已经化为红粉色的齑粉。
微弱光线投入暗道。眼删庭
暗道靠外的位置很正常,是平平无奇的高墙和窄阶,但随着光线淌入,那些从未被照亮过的区域随之暴露出来。
墙壁潮湿血红,地面怪异虬结。
像是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在名为“游轮”的庞大怪物深处交织缠绕。
深处传来惊慌逃遁的脚步声。
“快点跑吧,小老鼠们。”
丹朱咯咯笑着,不疾不徐地走入其中,像是在玩一场盛大的追逐游戏。
“小心可别被我捉到了。”
*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砸在地面上,每一下都带起地面和墙壁的震颤。
身材庞大的男人面无表情地一步步向前走来,胸腹处横亘着一张巨大的、饥饿的嘴巴,一圈一圈的利齿冰冷森然。
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凝注在他身上,空气像是有无形的弦紧绷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断,将一切推到无可挽回的境地。
然而下一秒,毫无征兆地……
耶林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凭空消失了。
“?!”
众人皆是一惊。
在他们四下环顾之时,忽然,耳边响起黄毛凄厉的尖叫,“季观——”
“左边!!”
话音甚至未来得及落下,左手边就传来一阵阴冷腥风。
季观骇然扭头——收紧的瞳孔中,倒映着耶林不知何时出现的可怕身型——用时不过半秒,他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跨越了重重尸群和数十秒到距离,直接瞬移到了他的面前!
身体明明已经反射性地弓起,可脸庞上却已经能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腥臭吐息。
不行,来不及了!
那张麻木不仁的脸居高临下地望着季观,胸口的嘴巴大大张开,狠狠向下咬合。
“当!!”
凭空出现的钢铁锁链挡在了季观面前,硬生生卡在来即将收紧的齿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撞击声。
是陈默。
“后退——”
他咬紧牙关,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耶林,掌心中紧握的锁链紧绷,嗡嗡震动着,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
“快!”
耶林依旧面无表情。
然而,依偎在他肩头的红粉骷髅却侧过头,黑洞洞的眼眶凝视着他们,腐烂的唇边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笑意。
等等,不对劲。
温简言心头一悸,一股强烈的不详感袭来,犹如钢针般扎在了脊背上,他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别用天赋!”
“咔咔——咔——”
细细密密的牙齿持续收紧,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怪异声响,蜘蛛网般的裂纹开始扩散。
陈默只觉得喉头一痒,他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口腥甜的血就不受控地自喉间涌了出来,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淌下。
他的皮肤之上,开始浮现出与锁链表面类似的裂纹。
“快松手!!”温简言急道。
“……不行,他自己松不开的。”
巫烛眉宇沉下,金眸一闪。
随即,他脚下庞大的阴影如咆哮着涌了过去,如海洋般生生压了过去,耶林一个踉跄,连退数步。
利齿下意识地松了开来。
抓住了这一转瞬即逝的机会,季观和黄毛一个箭步冲上前,一人拽手臂,一人拖肩膀,将陈默抢了回来。
温简言扶住他,追问:“你感觉如何?”
“……没,没事。”陈默脸色煞白,摇摇晃晃站定,抬手抹去下巴上残余的血迹,皮肤上血红色的裂纹触目惊心,无论怎么看怎么不像没事的样子。
温简言眉头紧锁。
“他受伤的不是身体。”巫烛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定了定,这才缓缓道,“我无法治疗。”
不远处,耶林在阴影压制下缓缓重新站定。燕山汀
四周的尸群已然全部复苏,在阴影之外不断徘徊,虎视眈眈地观望、等待着。
尸体青白的手臂绕在他的肩膀上,在他的耳边喃喃低语着什么。
温简言心头一跳。
他反手捉住巫烛的手臂:“别管其他的了,往后退!”
下一秒,耶林胸腹部的嘴巴大大张开,以一种古怪无比的方式扯向两边,变成近乎骇人的形状。
那嘴大大张开,悍然咬向面前的阴影!
嘴巴开合、咀嚼、吞咽。
释放出腐烂香气的花粉自被耶林撕开的那个裂口涌入,但在触及任何人之前,缺口就被阴影重新补全——如果反应慢了哪怕一秒,后果不堪设想。
“见鬼,这是概念级别的吞噬天赋,”现在,哪怕是费加洛也顾不得藏私了,他的语速极快,“耶林能将一切能吃的东西用来反哺自身——吃的越多,他肉身的强度就越高。”
耶林的身躯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是高强度使用天赋所带来的反噬,而是那种异乎寻常、超出人类承受能力的力量集中在一具身体上时……不得不伴生而来的畸形。
“如果说普通人的身体强度是5,一般主播的身体强度是10-30,那耶林的强度就在50-80……这还是他先前还下副本时的数据,现在时间又过去了那么久,谁知道他现在已经强化到了什么程度!”
费加洛喘了口气,才继续说道:
“现在情况如何我你应该看到了吧,在刚刚被你家那位压制的时候,换作一个普通人,在那样的力量下怕是早就被碾碎了,但他才后退了几步?”
“三步、五步?”
听着费加洛的话,回忆起刚才耶林在应对冲击时的反应,所有人的心都不由得向下沉去。
这一刻,他们才切身地感受到了耶林的名次代表着什么。
当排名第一的人是梦魇代行者时,那么严格来说……
排名第二的那一位,才是以实力和血肉攀升而上的梦魇之首。
“要我说,我们最好避其锋芒,从长计议——”
“不行。”
温简言静静开口,打断了他。
严格来说,费加洛说的没错。
哪怕巫烛站在他们这边,彼此依旧实力悬殊。
他们现在面对的,不仅仅只是丹朱和耶林二人,更是整艘游轮及其规则,乃至它背后更为庞大、更为不可测的梦魇。
可问题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这一层楼已经封锁,他们又能退到哪里,这一次退了,那下一次呢?无谓的拖延没有意义,只能让他们更加被动。
“……”
费加洛愣了,
“你……你要做什么?”
“很简单。”
温简言冷静地抬起眼,望向站在不远处的耶林,眼底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忖度之色,像是在打量着一件物品、一块肉,而非一条命、一个活人。
“我们杀了他。”
“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
游轮深处。
空气中浮动着隐隐的腐香,两边的船舱舱门紧闭着,微弱的灯光下,冰冷的金属舱门上残留着数到凌乱不堪的血痕,像是有人用沾血的手撑在墙上,走一步停一步地扶着走过去一般。
四下一片死寂,只能听到断续的自言自语。
“……什么船开了进去保一命。”
“我呸!”
陈澄单手支在墙上,停下脚步,喘了口气,抬起头,一张脸虚弱惨白,双眼却烧着熊熊冷火,他扭过头,啐出了口乌黑的血。
“去他妈的雨果。”
“到底谁会乖乖听他的……?!”
陈澄再次迈开步伐,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挪地向前走着,嘴里还在始终不断地、嘀嘀咕咕地骂着些什么,但绝大多数的字眼都含混不清,很难确定具体的内容。
哪怕雨果说的是真的,真能在船开之后进房间保命,陈澄也绝不可能这么选的——这太懦弱,而他又太骄傲,比起窝窝囊囊地被梦魇支配、苟且地保全性命,他宁愿把血流干,大笑着死去。
忽然,陈澄的指尖碰到了一处空当,他一怔,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扭头向着身边看去。
在他走过来的这一路上,每一间船舱的舱门都是紧紧闭着的,但是这一间……
却是不设防地半敞着。
陈澄眨了下眼,透过糊在眼睑上的半干涸血痂,看清了门牌上模糊的两个字。
——丹朱。
倏地,陈澄猛直起身,微微瞪大双眼。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居然是丹朱的房间。
上次进入【幸运游轮】这一副本中时,他曾和匹诺曹一起来到过这一层,并试图从外部破开舱门,进入到丹朱房间之中,但那一次,他们失败了。
上一次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无法打开的大门,这一刻,却这样不加防备地在他的面前敞开着,只要轻轻一推就能走入其中。
似有一阵电流从陈澄的脊背上窜过,带起一阵战栗。
他抬起手,沾着血的指尖碰上舱门。
“嘎吱——”
伴随着一声轻响,沉重的金属舱门向着内里滑开,一股浓重粘稠的花香扑面而来,犹如实体一般重重砸上面门。
陈澄屏住呼吸,低低咒骂一声。
他天生嗅觉敏锐,进入直播间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在在公会里见到丹朱的第一面时,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为她的美貌所着迷,但他却只想离这女人越远越好。
不管丹朱的容貌多么艳盛,陈澄都无法关注,因为他能嗅到她身上始终萦绕不散的气味……
一种腐烂的、腥臭的、独属于亡灵的气息。
而这气味从未如此浓郁。
陈澄在原地定了半分钟,才终于勉强缓过来。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但却并不是完全无光,一盏在床边,一盏在桌边,两盏小灯幽幽释放出昏微的光线,为整个房间镀上了一层不详的浅红色,
陈澄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迈开步伐,走进入房间之中。
或许是因为丹朱本人已经离开的缘故,原本覆盖着整个房间的血红色花枝已经消失了,只在墙上留下狂乱的凹痕——像是潮水退去之后,遍布浪纹的沙滩。
陈澄在房间正中央驻足,四下环视着。
房间很大,也很拥挤。
房间的正中间是一张大的离谱的床,重重繁复的帷幔自四面八方垂下,遮挡住覆盖着厚厚丝绸和纺织物的床面。
化妆桌位于房间角落,上面乱糟糟地堆满了没有拆封的、大大小小的礼物,花瓶被挤在中间,里面插着几只即将枯萎的花。
衣柜敞开着,一条条鲜红的衣裙从中淌出,一看就非常昂贵的布料被随意地对待,有的搭在椅背上,但绝大多数都凌乱地堆在地上。
“……”
陈澄皱皱眉头。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一开始究竟预期看到些什么,但无论如何,这里都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他走向桌子,胡乱翻找起来。
虽然早就知道丹朱在梦魇中被追捧的程度,但这也是陈澄第一次看到这种“追捧”的具像化,桌子上、地面上、堆满了礼物和信件,虽然没有一件被拆开,但上面的名字陈澄都或多或少有些印象——有的是他们公会的,也有其他公会的,基本上全都是排行榜上有头有脸的风云人物,他们殷切送来的求爱信和礼物就这样被随意地丢弃在角落,等待着被下一批更昂贵、更珍惜的礼物取代,最后被收到礼物的主人无情地扔出房间。
陈澄花了一些力气,才从这小山一样的礼物堆中,将被压在最下方的抽屉拉开。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这些抽屉被压的这么深,显然是从没有被用过的,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没有化妆品。
没有首饰。
更没什么人体组织、残缺器官之类的东西。
每一个抽屉都落满尘土,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被开启过了。
直到陈澄拉开了最后的、也是最下方的抽屉。
抽屉的最深处,随意地丢弃着一张孤零零的照片。
他伸出手,将照片拿起。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高大,女人纤细,模糊的眉眼间依稀可见风采,他们坐在一张类似于公会办公室的桌边,亲密地靠在一起,似乎在笑着说些什么,在他们的身边,隐约还能看到行走着的其他人影。
他翻过照片,后面用英文草草写着一句话:
“Evendeathcan’tpartus.”
【即便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
阶梯无休止地向下,似乎正在通向没有止境的地狱。
诡异的腐香如影随形,像是附骨之疽般紧紧地追逐着他们,无论速度再这么快、逃得再怎么远,都甩不掉,挣不脱。
“妈的,”橘子糖诅咒,“她怎么还在追!”
她不耐地摩挲着刀柄,眼底隐约有血色浮现:“要不干脆直接停下来,一了百了——”
苏成:“不行!”
他语气低沉,斩钉截铁。
“我是代理船长我知道,”苏成扭过头,语速很快,“现在的丹朱不是能直接正面对抗的存在——只要对上就是死,没有别的其他任何可能性!”
现在的丹朱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个个体那么简单了。
只要杀死苏成——她现在唯一的竞争对手——她就能成为名正言顺的游轮船长、货真价实的梦魇代行者。
甚至可以说,现在的丹朱几乎等同于游轮的规则本身。
如果不是苏成名义上还是船长代理,依旧保有部分的、少的可怜的控制权,能勉强提供几分微薄的保护,否则的话,他们在丹朱面前,将如赤身裸体一般无所遁形。
“难道我们就这么逃下去吗?”闻雅急促地喘息着,低声道,“我们没办法甩掉她。”
虽然看不到丹朱的身影,但是,他们却仍能从空气中逐渐浓重的香气、以及背后间或传来的熹微光线中,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每一分钟都比上一分钟更近,每一瞬间都比上一瞬间更危险。
她就像是狡猾而恶毒的猫,不紧不慢地松开或落下爪子,玩弄着自己掌心里的猎物,不将他们逼迫至绝望的境地就不会罢休。
“还有,你不是预言家吗??”后方传来橘子糖急躁的声音,“不能变个戏法祈个雨什么的吗?”
“……”苏成深吸一口气,“我刚才跟您解释过很多次了,我不是做这种业务的。”
他低下头,指尖处,一张牌静静悬浮。
牌面凌乱不堪的漆黑线条,在微弱的光线中显得无比狂乱,似乎多看一眼,就会被其中所参杂的莫名力量所俘获,陷入到无法自制的癫狂之中。
苏成深吸一口气,收拢手指,他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道:
“加快脚步,我们不能被追上。”
*
“——杀死耶林????”
费加洛倒吸一口凉气,用看疯子般的眼神望着温简言,“你疯了???”
“我没有。”温简言冷静道。
“你知道肉身强度50-80究竟是什么概念吗?”和看起来镇定过头的温简言不同,费加洛听上去倒像是那个快疯了的人,“我是20,雨果那家伙顶了天了也就30——哪怕是在耶林还下副本的那段时间里,他就能凭借肉身硬扛绝大多数主播的攻击天赋了,甚至不需要额外使用任何道具!!”
温简言:“我明白。”
费加洛:“……”
你明白个屁!!!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最终决定尊重他人命运:“那好吧,既然你已经做好这样的决定了,那我也就不劝你什么了,但无论如何,这种纯粹送死的事我是不会——”
“你得参加。”温简言说。
他抬起眼,眼底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犹如沉静的、泛不起一丝涟漪的湖泊,清清楚楚地倒映着他的面容。
“或者说,没有你的话,这事做不成。”
费加洛:“……………………”
他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好意思,容我拒绝。”
“那也行。”温简言极浅地笑了下,侧过身。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始终笼罩着的阴影撤开,出现了一道可容一人通行的通道。
外面是腐烂芬芳的花粉、漫无边际的腐尸、以及冰冷麻木的耶林。
“如果你想赌一把丹朱不会对帮过我们的人进行事后清算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的。”温简言面带微笑,“请吧。”
“……”
费加洛望望阴影以外,又看看阴影以内。
他面如土色,心如死灰,终于还是没有再迈动步伐了。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砸在地面上,每一下都带来地面和墙壁接连不断的震颤,空气中阴冷腐烂的香气随之涌动,犹如被激起的无形漩涡。
耶林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向前走来,庞大的身躯犹如一堵坚实的墙壁,一张阴冷苍白的脸自上而下地望着他们,像是在注视着即将吞入肚腹中的食物。
几大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在过去的几分钟内疯狂飙升,没有观众不关注这场战斗的结果。
一边是压倒性的游轮秩序和藏身于其后的梦魇,一边是苦苦挣扎的人类和站在他们那边的残缺神明。
究竟谁胜谁负?
是匹诺曹,还是耶林?
算无遗策者会胜出,还是坚不可摧者会碾压?
“……”
温简言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不远处一步步走近的庞然肉身,眼眸微微闪动着,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他嘴唇开启,极轻、极柔和地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
“上。”
一个轻飘飘的、好似情人低语般的命令。
但在这一刻,却像是被推动了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秩序的链条轰然倒塌。
青黑色的恶鬼自季观的皮肤下浮现,他脚下一蹬,猛地蹿出!
费加洛轻叹一声,圆月般的巨大镰刀在掌心中浮现,划出一道完满的弧线。
镰刀掠过,切割开挡在密集的庞大尸群。
阴影狂暴地卷动,似飓风,又似海啸,以一种无法阻挡的可怕力量,呼啸着奔涌而去。
重若千钧的影子压在耶林的肩上,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响,他的双脚居然就这样生生被压入地面数寸。
几乎就在同时,季观已顺着清开的通道袭至面前!
青黑色的五指弯曲,指尖锐利如爪,哪怕是厚重的钢板也会如同纸张一样被轻易碾碎,但是,这样削金碎石的一击,落在耶林的皮肤之上,却只是轻轻滑开,留下了一道极浅的白痕。
“嘶!”
“我靠,耶林的肉身强度绝对又增加了,这防御力也太恐怖了吧!”
“可惜,这一次反击的配合还是很好的,但凡他们这边要是能有一个攻击强度更高的主播在,这一次说不定就成了。”
“可惜了可惜了!”
“呵呵。”
肩上的尸体发出吃吃的笑声。
“真没想到,你会就这样送上门来……、”
耶林弯曲的膝盖缓缓直起,胸腹部的嘴巴大大裂开,无数锯齿状般密密麻麻的牙齿在其中开合,悍然在空中向下撕咬——它看中的食物不是季观,对它而言,这样的食物似乎还不够格——它死死咬住面前压制着自己的漆黑阴影,狠狠向下一扯!
嘎吱,嘎吱。
嘴巴开合咀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那是巫烛的力量本源,是他衍生出来的、类半身的存在。
咕咚。
咀嚼吞咽之后,又贪婪地咬下一口。
“哎呀!这和把自己这边最重要的战力送给对方吃有什么区别?!”
“而且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耶林的肉身强度是会随着吃下的东西而不断增长的吧?”
“对!”
巫烛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一双冰冷的金色双眼死死锁定前方,像是缠紧猎物的蟒蛇,死也不会松口。
但是,随着阴影被撕咬吞咽,他的脸色飞快地苍白下去。
忽然,一只手捧住了他的脸。
下一秒,同样温暖的嘴唇迎了上来。
随着鲜血被哺喂进口中,青年明亮锐利的双眼近在咫尺,里面似乎蕴藏着某种烈火般的意志力——
再坚持一下。
马上了。
阴影加倍压了上去,以一种近乎自戕的、不惜任何代价的姿态,死死将耶林向下摁去,地面上浮现出更多的裂纹,哪怕是在强悍的肉身,在这一刻都寸步难行。
——就是现在!!
一条遍布着红色裂纹的铁链凭空出现,呼啸着袭来!
季观刚才的攻击不过只是转移视线,真正关键的,是藏身于后方的陈默,让他能借着浓重阴影的掩护,自费加洛清理出来的通道、在不被发觉的情况下前往耶林的视觉盲区!
“可是,锁链能有什么用……”
“而且陈默的天赋都在刚才的攻击中变得支离破碎了,怎么可能再对耶林造成任何伤害?”
然而,和所有观众猜测的都不相同的是,这一次,陈默的锁链没有袭击耶林,而是毫不犹豫,直截了当地冲着耶林的肩上而去!
锁链卷住了尸体的脚踝,将它从耶林的肩上生生扯下!
“?!”
耶林一惊,下意识地扭过头。
然而,沉重的阴影压着他,令他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下一秒,伴随着清晰的金属碰撞声,锁链轻轻一荡,精准地将那具尸体丢入了耶林胸口处的利齿间。
“——————!”
耶林的瞳孔骤缩——这是自从对战以来,那张冰冷无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麻木以外的其他神情。
他胸口处,那张从始至终都无情拒绝着的嘴,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利齿,第一次僵硬地半开着,不再收紧。
阴冷的空气中,似乎飘过一丝轻叹。